直到南湘也冲了出去,我都还没有回过神来,甚至在潜意识里拒绝承认自己认识“席城”这两个汉字。直到唐宛如也出来了,看见我一个人在更衣室,她拍拍我的脑袋,问:“你挤奶挤傻了啊?”
我抬起头来,对她:“顾里和南湘去校门口找席城了……”
唐宛如身子一软倒在我边上,娇弱地抚着她的胸口或者胸肌,:“林萧!我真的受到了惊吓!”
我用眼角余光看见她肌肉结实的大腿,忍不住和顾里一样干呕了起来。
当我和唐宛如哆哆嗦嗦地赶到学校门口的时候,顾里和南湘已经站在席城面前了。顾里的背影散着一圈冰冷的寒气,像是随时都会打出一记钻石星尘拳一样。南湘尴尬地隔在他们中间。
我有不敢靠过去。我对身边的唐宛如:“宛如,关键的时刻你可要保护我!”
唐宛如再一次抚住胸口:“林萧!对方可是男的!”
我有不耐烦地吼她:“那你就和他决一雌雄!”
唐宛如对着我的耳朵嘶吼回来:“老娘决不决,都是雌的!”
我抬起眼睛看着站在逆光处的席城,这是我在这么多年后,第一次看见他。记忆里他还是高中学生,而现在站在面前的,却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了。被水洗得旧的牛仔裤,上身是一件白色的T恤。实话,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一个多么不要脸的人渣的话,我觉得他挺吸引人的。就像那些摇滚明星一样,他身上弥漫着一种又危险又让人着迷的气质,感觉像一把非常锋利精致却极度危险的武士刀。讲不清楚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但是就让人觉得很迷恋他。
他的眼睛不知道是因为光线还是什么而半眯着,嘴角扬起一半。他的头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像极了那种黑白照片里的英伦摇滚歌手。
他用手把头拢到后面,张开口笑眯眯地对顾里:“你怎么那么贱啊?我和南湘怎么样关你屁事啊?你以为我是来找你的啊?”
南湘走过去一耳光打到他脸上:“你再骂顾里试试看!”
席城有不屑地揉着他的脸,把头转向一边,不再话。
南湘走到顾里面前,不知道什么。刚要开口,顾里就冷冰冰地:“南湘,有一天你被他弄死了,也别打电话来让我给你收尸。”完转过身走了,留下低着头的南湘。
我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我和唐宛如也转身走了。
正午剧烈的太阳把我的眼睛刺得痛,我在包里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墨镜。
南湘看着面前的席城。他的侧脸一半暴露在正午的光线下另一半浸没在黑暗里,高高的鼻梁在脸上投下狭长的阴影。他的眉尾处有一块的疤痕,那是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南湘从围墙上摔下来,席城去接她,被她的项链划伤的。那个时候席城满脸的血,把南湘吓哭了。他把血擦干净,笑着揉南湘的头,“哭什么啦,这血没事的。”
南湘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他,心里像撒了一把咖啡末。
她想了一会儿,走过去拉了拉他的T恤下摆,席城回过头来,低头看着面前眼圈红的南湘,然后伸开手把她抱向自己的胸膛。
南湘贴着他厚实的胸口,T恤下是他有力的心跳声。她闭上眼睛,平静地:“席城,你以后再也别来找我了。我永远都不想见你了。”
过了一会儿,南湘觉得像是下起了雨,后背上掉下了几颗雨来。温热的,浸湿了她的后背。
南湘看着席城的背影消失在校门外滚滚的人流里。
他沉默的影子在剧烈的光线下漆黑一片。
她想,这是最后一次,看见他了。
她打开手上的那个袋子,这是席城刚刚给她的,里面是一袋糖炒栗子。初中的时候
南湘特别爱吃。“好像有冷了。不想吃了就丢掉吧。”他行走在巨大的逆光阴影里。宽阔的肩膀像是可以撑开头夏日辽远的蓝天。
她走到垃圾桶前,轻轻地把纸袋丢了进去。
她把少女所有的青春岁月都给了他。
像是在自己生命的锦缎上,裁剪下最美好的一段岁月,然后亲手缝进他生命里。她少女的无数个第一次。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第一次被人打了耳光,第一次怀孕,第一次离家出走。这些事情都和他的生命轨迹重叠到一起。
酸胀的青春,叛逆的岁月,酵成一碗青绿色的草汁,倒进心脏里。在过去了这么多的岁月之后,依然刺痛她,但是也温暖她。他的背影像是相框里的黑白照片,如同一棵沉默的树。她咬咬牙告诉自己,在未来漫长的生命里,这是最后一次,看见他了。
她走了一会儿,像是累了一样,在路边的草地边上坐下来,把脸埋进膝盖里。过了一会儿,她干脆朝旁边倒下去,静静地侧躺在草地上,像是安睡了一样,阳光照着湿润的脸颊,有种滚烫的温暖。胸腔抽动着,却没有出一声音来。
剧烈的光线下,路人来来往往。他们冷漠的眼睛只看得见前方的道路。他们麻木地
用手机打着电话。他们完全不在乎路边一个倒在草地里的少女。白光四下流淌,逐渐炎热起来的空旷街道像是一部黑白默片。无限膨胀开来的寂静。消失了所有声音的、蜷缩抽动着的身影。
——我多想和他在一起。
——我多想和他像从前一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