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光申请了大量的院外治疗时间。是治疗,但其实只是我陪着他,过一些之前他很少过的生活——普通人的生活。我和戴着帽子墨镜、用围巾裹起下巴地他一起。出入各种场合,比如看电影、逛街、在各种吃街上吃东西。但和普通人不一样的是,他还
是会去恒隆买包包(在这一上,他和他那个见鬼的哥哥一模一样)。
天气更冷一些的时候,我还和他一起去了七星滑雪场滑雪。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滑雪,我在滑雪场里踩着滑雪板激动地给顾里打电话,告诉她:“顾里!你猜我在哪儿?!”
“佐丹奴的秋季折扣会是吧?”顾里在电话那边尖酸刻薄。
“no!我在七星滑雪场滑雪!滑!雪!”我完全不想理会她的羞辱。
“停,停停!你是打算继续把h-u-a,滑!x-ue,雪!给我拼写出来是吧。”顾里在电话那边打断了我。“话回来。七星滑雪场在哪儿?闵行么?好恶心……”
“不,在闵行外面。七宝!”我非常同情顾里,她每次坐车只要出了中环,就会呕吐。
“谢谢你把我弄得更加恶心了。七宝?你要出远门怎么不告诉我呀,我可以让公司帮你订折扣低地机票!”她愤怒地挂断了这个来自上海外环郊区的电话。
顾里挂掉电话之后,继续在笔记本上处理她乱七八糟的公司账目。
蓝诀端着一杯咖啡走了进来,放下之后,又轻轻地把顾里办公室的窗户打开了一,让新鲜的空气吹进来。
顾里喝了一口咖啡,一种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她抬起头用神秘的眼神望着蓝诀,满脸询问的表情。
蓝诀用更加神秘的诡谲笑容无声地回答了她。出门前,他对顾里:“你下午3需要吃胶原蛋白药片,5的时候你和Jacko有约,之后晚上7半,别忘记了去歌剧厅。”完关门出去了。几秒钟后门又打开,他笑眯眯地补充道:“不用费心去记,到时间之前,我会再次提醒你地。”
顾里把振动地手机拿起来,看见刚接收的彩信,照片上是穿得极其笨重地我,和同样笨重的崇光,两个人在白雪上,开心而灿烂地笑着。
顾里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她转过头看见刚刚蓝诀打开的窗户,一丝冰凉的风吹进来,舒服地贴在脸上。
我和崇光聊过我和简溪的故事,他总是很认真地看着我的脸,听我哭哭啼啼地诉。我每一次透过眼泪,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就觉得有一种心疼,为什么面前这个又温柔又英俊的年轻男孩子,这个被全国各种女生男生疯狂崇拜的偶像,会活不了多久。因为我是一个无神论者,所以我敢在心里,痛恨上帝。
但是崇光看起来很精神,一都不像得了癌症的人。除了看上去有些消瘦之外,他的气色非常好。只是他几乎不吃什么东西,偶尔逛街口渴了,喝饮料之后,会坐在路边的椅子上,弯腰休息很久。
我听人家起过,并且也问过医生,在他这个症状和阶段,是会有很多很多的疼痛的,吃止痛片也无法缓解。但是在我面前,崇光好像什么都没生过一样。他没有和我,也没表现出来,所以我也没办法问。而且,在他面前,我都极力不去提及关于癌症的任何事情。我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
就像是被捆上定时炸弹的人,假装听不见计时器滴答滴答倒数的声音一样。
都是逃避。
他也需要经常回医院。
当他觉得孤单的时候,我就从公司去看他。宫洺没有什么意见,他也希望有个人,可以多陪陪崇光——在崇光所剩无几的生命里。
其实我心里明白,我根本就不是在陪他,而是需要有一个人可以陪我。
我想要慢慢地恢复力量,以走出离开简溪的这段黑暗岁月。
在一天接着一天过去的岁月里,有时候我把崇光换下来的衣服带去gan洗店,然后把他的衣服给他带去医院,他不爱穿病人服,觉得穿着那个东西时刻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所以,他病房的衣柜里挂起了越来越多的名牌,我称呼他的衣柜为恒隆。
有时候他也会拉我在地板上坐下,和他一起打游戏。但是,我没有那个天赋,在眼花缭乱的子弹和炸弹中间,走不过两圈,就横尸倒地。崇光却像是浑身都有雷达一样,在枪林弹雨里左右突击,怎么都死不了。有一次我非常不服气地抱怨:“你怎么还不死!”他听到后停住了动作,沉默了,过了会儿他声:“应该快了。”电视屏幕上的战士随着他的手柄停止而停了下来,过了会儿,就中弹倒地了。崇光咧着嘴,满不在乎地笑着,:“你看,死了吧。”他的笑容在夕阳里,看起来有一种悲怆的味道。阳光把他下巴青色的一圈胡碴,照得一片金黄色,看起来像英俊的英国皇室成员。
有时候我陪他在医院的湖边晒太阳。冬天的太阳越来越少。湖边上的草地变成了介于绿色和黄色之间的一种病怏怏的颜色,看起来特别不精神。崇光有时候坐在草地上呆,他的头被太阳晒得金灿灿的,包括他的皮肤、他的瞳孔、他修长的手指,都在太阳下变得金灿灿的透明起来,像要融化进空气里消失不见。我有时候站在远处,没有打扰他,偷偷地掏出手机,拍下他在太阳下美好得像是精灵的样子,他像是年轻的天使一样,身上镀了一层耀眼的金边。
时间在一一滴地过去,流逝,告别。
我们慢慢地走向一个被上帝作好记号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