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听得出什么意思,心里不服气,回答道:
“在那还叫医生吗?”
“叫呀,怎么不叫?”她振振有词地说道:“医生有公办医生、民办医生、私人医生、家庭医生,现在又多了一种叫外资医生。开放改革了,除了海关、火葬场、环卫处还是公办的,其他啥都可以私人办。医疗市场开放了,医院就成了一种赚钱的行业,就像鞋厂衣厂超市一样,谁赚得来钱谁就去办。现在政府鼓励引进外资办医院,A市已经有四家外资医院了。多种体制,多种经营嘛!一个新加坡华商正在我们医院对面办贵族医院,专门服务新兴阶层,新兴阶层懂吗?就是以前要斗争的新兴资产阶级!我们医院几个医生正在酝酿合作办平民医院,就是打工仔医院。以后还会出现许多种形式的医院,有什么医院就有什么医生。什么叫医生,就是在医院里谋生的技术人员,就像什么叫公务员,就是在政府机关里领公家工资的人员,一样样的嘛!凭什么不能叫医生?凭什么只能公办医院那样的医生才叫医生?民办医院医生嘛!打工仔医生嘛!公办医生有劳保社保医保住房基金什么什么的,A市公办医院医生高薪水,大红包,拿回扣,还到处走穴赚外快,一个个肥得像小财主,家里的老鼠都比猫大,外资医生工资高得像小暴发户。民办医生是童养媳,自己养活自己,凭什么要求他们不能多看病多开药多提成?凭什么要求他们像公办医生、外资医生、私人医生一样呢?条件不一样,设备不一样,待遇不一样,我看只要他们尽力了,就不必苛求,就不能指责!”
“哇!你还有这么一大套歪理论呀?”
“一点都不歪,是你眼睛发直,色盲,什么都看不见!”她用筷子头戳戳我的额头,说道:“你才来半年多,肚子里的东西还没拉完,一年,顶多一年,不会超过一年半,你就会同意我的看法。”
我没有回答,没有回答的原因是我不敢苟同,对自己的未来又没有把握。难道真的是我眼睛发直色盲、肚子里的东西没拉干净吗?
她说咱们把剩下的酒干了,干了后吃点饭填饱肚子再说。但是她把饭端到我面前时自己又忍不住说道:
“现实会帮你洗脑!我刚来的时候和你一样,天天发火,找人吵架,连老板我都敢骂,还摔了他的茶杯,好像自己是天上的北斗星世界人民的大救星,半年换了七家医院,最短的只呆六天,大骂他妈的天下的乌鸦一般黑。结果怎样,自己把自己整得脸黄肌瘦,焦头烂额,身上只剩十五元钱,不得不又去求人给一口饭吃。傻不傻呀?笨不笨呀?有没有长脑袋呀?”
我埋头吃饭,想找几句话反驳她,但却暂时找不出理直气壮的,我知道任青青这种人没有振聋发聩的话是听不进去的。
“你跟我不同,所以你没有我的体会!你一来我就你给你找了一份好工作,高薪,有地方住,领导又格外关照。”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哪像我,一下火车,半夜十二点,两眼一抹黑,我叫了一辆摩的,叫他拉到最便宜的旅店,还好碰到良民,如果他是坏人,拉到偏僻的地方,劫财又劫色,恐怕就没有我任青青的今天了。你知道吗,那是地下停车场改成的小店,二十元一夜,听了一夜呼噜打鼾声不要紧,跳蚤臭虫咬得我一身起疙瘩。没有亲戚,没有朋友,连一张熟悉的脸都没有。那会儿看见西装革履进出豪宅的人就咀咒他们短命,让开着宝马奔驰的男女溅一身泥水就想扔一颗炸弹。好不容易我找到一份工作,又受不了鸟气,要不是恨我那忘恩负义的老公,想让他瞧瞧我任青青也有发达的时候,叫他连骨头都悔青,我早回老家去了!幻想,幻想,整日里的幻想,支撑我走过来了,月薪从二千元三千元升到现在的四五千元。我都做好了两本假证,想跟你去当产科医生,你倒笨蛋自己不干了。告诉你,天下没有白乌鸦,走到哪里都一样。不信?不信你等着瞧吧!水一方又怎样?水一方不赚钱?老板头脑进水了不成?我看呀,你李萍萍没走三五家门诊部停不下来!”
她说不讲了不讲了却又讲了这么多,我苦笑一声,提出要求:
“别说了,把好好一餐饭搅苦了,不说了,现在真的别说了!”
“好,不说不说,一说就发火,坏了兴致,你就好自为之吧!”她把碗筷收拾到水槽里,我说你煮饭了我洗碗,她说明天自己洗,
好不容易姐妹团聚,洗什么碗。她擦干手,回转过身来,告诉我:
“我老公他二叔从美国回来了。”
真是痴情女子负心汉,东西两半球好几年没来往了,她还“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你说她脑子有没进水呀?还老说人家傻瓜哩!
“他二叔说,他还没和那女人结婚哩。”
“为什么呀?”
“当然是放不下我喽!”
“你算了吧青青姐,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是公猪,会放不下你?”
“要不就是放不下儿子。”
“这倒有可能。”
“你看,这是不是说他还想回心转意呀?”
“不是,绝对不是,男人要是还想破镜重圆,不会放任女人自由的,都这德性!你要是提出离婚,他保准立马签字!”
“这就是说,我是一种幻想?”
“是幻想,我要是你,早办离婚了!我那死男人把疱疹传给我,还说什么到底谁传给谁呀,我立马提出离婚,一个月就把手续办清楚了!”
“妈的!我真想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