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辞勾出一抹嘲弄的笑意：“你又错了，洛心从来就不是你的人，谈什么对你忠心？你将她放进永安宫，对她不闻不问，她这些年待在永安宫，早把自己当成永安宫的一份子。为人处事，讲的是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这个词从你嘴里听到怎么就这么讽刺？你入宫这些年，多少人折在你的手里，你敢说这一切都是问心无愧？”何贤妃冷笑道。

关于慕辞的手段和事迹，她都看在眼里，杀人不眨眼的慕辞，居然有脸说什么问心无愧。

“这不是重点，本宫笑到最后是事实。你手段倒是用了不少，但最后还是被本宫识破，这便是结果。这一回，本宫可以给你一个痛快。”慕辞一挥手，小卓子现了身。

何贤妃当然是有备而来，她买通了不少江湖高手，她一声令下，就有不少高手出没，想要救走她。

但这些人的武功再高，都不及一个小卓子。

刀光剑影很快结束，何贤妃被拿下的瞬间，仍是不甘：“我不甘心！这些年我小心谋划，怎么就被你看出破绽？你是从何时发现端倪？”

慕辞想起那天她在何贤妃脸上露出的古怪笑容，“也只怪你大意。因为这是你的本性，你在不知不觉中便出现了与你平素性子不相符的表情。就在那一回，本宫发现这个后宫还有一个何贤妃竟然也是表里不一。”

因为她占了先机，掌握了主动，所以要对付何贤妃一点也不难。

何贤妃毫无悬念就被人制住，她正要被人押下去，却回头吼道：“慕辞，你不觉得独孤家的男人很可怕吗？他们表面看着光鲜，其实心狠手辣。独孤连云将前朝的整个后宫都清理了，一个不留。独孤连城不也一样吗？当初云氏犯了事，他就血洗了云氏居住的整座宫殿。若来日你犯了一点错，他会不会像处理云氏一样处置了你，诛你九族？！独孤兄弟这么恶毒，他们可是连自己的亲骨肉都可以放弃的，例如独孤念，不就被他的亲生父亲遗弃吗……”

慕辞沉下脸：“堵住她的嘴！”

何贤妃果然被捂住了嘴，再说不出一个字，就这样被人拖了下去。

恰在这时，独孤念突然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母后，方才母妃是何意？”

慕辞没想到念儿会突然间冒出来，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独孤念脸色惨白：“母妃说我被亲生父亲遗弃，又说什么独孤兄弟遗弃了我，如果我的父亲不是父皇，那我的亲生父亲是这位吗？”

他指向独孤连云。

独孤连云也没想到独孤念会突然间冲出来，更当着他的面质问这件事。

慕辞在一瞬的错愕之后，终于回过了神。她去到独孤念跟前，刚握住孩子的手，就被他甩开：“母后也是骗子，你们所有人都是骗子！”

独孤念转身想跑，慕辞急忙抱住抱住他：“念儿，这件事说来话长。无论你是谁的亲生孩子都不重要，因为母后都爱你……”

“可是母后不是把我亲娘杀了吗？”独孤念讽刺地道。

慕辞怔怔地看着满是怨愤的孩子，她答不上来，可是这孩子说的是事实。

“我的亲娘被母后杀了，母妃也只把我当成复仇工具，连父皇都不是我亲生的，我就是没人要的野孩子。”独孤念倔强地不肯掉眼泪，但双眼通红，愤恨地盯着独孤宫云的方向。

独孤连云从来没想过会在此情此景下和独孤念相遇。

在他看来，这个孩子只是流着他的一点血脉，他并没有把这个孩子当成是至亲，若说感情，就谈不上了。

可是眼下看到这个孩子脸上的倔强与愤怒时，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有多自私。

“我一点也不在乎你！”独孤念对独孤连云抛下这一句，转身就跑了。

慕辞怕他做傻事，急忙追了上去。

她好不容易追上独孤念，想牵起他的手，却被他用力甩开。

她不以为意，再次牵紧孩子的手，小小少年还想挣扎，却没有她的力气大。

独孤念瞪过来，她哂然一笑：“大人的世界比较复杂，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很喜欢你。若不是和你母亲之间有解决不了的恩怨，我和你母亲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再者，是不是有血缘关系有什么关系？你那么喜欢钰儿，总不成因为你是独孤连云的儿子，就不再喜欢钰儿。钰儿也不会因为这样就不喜欢你这个哥哥，再说你父皇，虽然为人刻薄了些，也不懂得怎么跟你相处，但从你出生的那一刻，他就把你当成了亲生儿子。”

“才不是，父皇根本不喜欢我……”独孤念反驳道。

“那你说说，你父皇怎么不喜欢你了？”慕辞追问。

独孤念黯下眉眼：“自我记事起，父皇就很少跟我亲近，每回看到我都是板着脸。以前我不知道原因，现在我明白了，因为我不是父皇亲生的孩子。”

“你看看，又钻牛角尖了。自从璟儿出世后，你父皇抱过璟儿几回？要说当年你出世的时候，有很多老人都知道，当初你父皇看到你出世有多开心。你若不信，可以那些老人问个清楚究竟。不能因为你是独孤连云的儿子，你就否定所有对你好的人。”慕辞牵紧独孤念的手：“反正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孩子！贤妃初时也是待你好的，后来为了报仇才蒙蔽了双眼。而且，这些年贤妃并没有亏待你，不是吗？”

听到贤妃的名字，独孤念有一瞬的难过。

那是养大他的人，再坏也曾养育他多年……

“哥哥，哥哥，娘亲……”小钰儿的声音由远至近。

慕辞和独孤念同时回头看去，只见小钰儿迈着小短腿追了过来。

“你看，钰儿那么喜欢你这个哥哥，你忍心不要钰儿吗？”慕辞专往独孤念最柔软的地方戳。

许是因为跑得太急，小钰儿跌倒在地。

独孤念的身体远比他的心更诚实，急忙上前扶起小钰儿：“笨，摔疼没有？”

“不疼。哥哥刚才怎么跑了？”小钰儿最喜欢抱大腿，这回瞅准机会就抱住了独孤念的大腿。

独孤念看着小钰儿天真无邪的脸，不知怎的，方才所有的怨恨都没有了。

虽然他的亲娘没了，养母也是坏的，可是爱他的人也有很多，小钰儿这么小，是绝不会骗他的。

“哥哥没跑。”独孤念牵上小钰儿的手。

“哥哥跑了也没事，我会来追哥哥的。”小钰儿露出灿烂的笑容。

独孤念心一热，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夜深了，都早点回去歇息。”慕辞上前，一手牵着一个，就要往回走。

许是感应到独孤连云的视线，她回头看去。

原来独孤连云也追了过来。

这个时候，她忍不住说了一句实话：“你这一生辜负了很多人。不过没关系，你不爱他们，我来爱。”

而他辜负的那些人，都是因她而起，又都是她在意的人。

独孤念闻言终于反握住慕辞的手。

慕辞摸摸他的头，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永安宫。

她本来还想问一问姚霏儿是不是独孤连云的人。只因她查过，姚霏儿不是出自安国公府。

既如此，姚霏儿很可能就是独孤连云的人，因为独孤连云有这样的动机。

这天晚上她带着两个孩子睡觉，这还是独孤念长大后，第一次跟她这般亲近。

至于小钰儿，一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此前发生的事根本没进这个孩子的心。

看到小钰儿没心没肺的样子，独孤念觉得很欣慰。

“你才几个月大的时候，我经常带你睡觉，那时的你可好看了，又乖巧懂事。后来若不是我进了冷宫，你也不会交由贤妃抚养。虽说造化弄人，但你能平安长大，贤妃也有一部分的功劳。”慕辞说及此，有点纠结。

贤妃抚养独孤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她要怎么处置何贤妃？

独孤念沉默片刻，才道：“母后能否饶贤妃一命？”

这些年，他把贤妃当成自己的亲人，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

“嗯。你且放心，我不会杀她，安心睡吧，一觉睡醒，什么都好了。”慕辞柔声道。

独孤念得了她这句话，终于放了心。

许是累了，又许是夜太深，他很快入眠。

慕辞却没什么睡意。

像何贤妃这样的人，本该杀了才是，但缘于念儿是贤妃抚养长大，她只能从轻处置。

第二天她起了一大早，确定孩子们的情绪都还不错，她就安了心。

此后洛心求见，称有事相求。

洛心入内后，跪在慕辞跟前，“当初娘娘许诺可以答应奴婢一个要求，现在还作数么？”

“当然。”慕辞应得爽快。

“奴婢没什么远大志向，唯一的愿望就是有生之年能离开皇宫。奴婢已经二十五了，到了可以离宫的年纪，还请娘娘准许奴婢出宫。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将永世难忘。”洛心说着，朝慕辞磕了三个响头。

慕辞上前搀扶起她：“既然这是你本人的意愿，本宫岂有不应允的道理？”

此后慕辞让丝竹准备好了盘缠，以及出宫的腰牌。

洛心心情很复杂，她没想到这辈子还有出宫的这一天。她又再跪下，结结实实磕了好几个响头：“奴婢这辈子都会感念娘娘的大恩大德。”

“出了宫，若有什么困难，随时可以回来找本宫。只是可惜了，小钰儿那么喜欢你。待会儿你离宫时，别让他知道，本宫怕他不准你离开。”慕辞说话间，就见小钰儿跑了进来。

小太子一看到洛心就抱大腿，他这个习惯让在场所有人哭笑不得。

这样的太子殿下一点也没有太子该有的高冷。

洛心蹲在小钰儿跟前，牵起小太子的手：“太子殿下真可爱。”

“可是姐姐为什么哭？”小钰儿看向慕辞：“是不是母后骂姐姐了？”

慕辞没好气地把孩子拉到自己身边：“你哪只眼睛看到母后骂洛心？”

“母后这么凶……我要姐姐抱，姐姐可温柔了。”小钰儿说着对洛心伸手。

洛心抱过小钰儿，陪着小钰儿玩了许久，直到小钰儿饿了，要进食，她才依依不舍放开孩子。

她还是决定跟小钰儿说一声自己要离开的事。

“奴婢要出宫了。将来若有机会，奴婢一定会回来看望太子殿下。”洛心忍着眼泪说道。

小钰儿一听这话用力点头：“那姐姐改天回来看我。”

洛心看着小钰儿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禁心酸。

再过几年，等太子殿下再长大一些，应该就会忘了她这个人。但是太子殿下给她的温暖，她会记着一辈子。

纵然不舍，洛心还是义无反顾离了宫。

小钰儿倒是念叨了几天洛心，称姐姐离宫为什么还不回来，原来小家伙以为洛心只是出宫几天，很快回来。

时间长了，他才不再念叨洛心。

独孤念就在永安宫住了下来，但总不再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哪怕慕辞经常留意独孤念的心情，但还是觉得这孩子心思重。

这天她闲来无事，去到北宫附近。犹豫之后，还是决定进北宫一趟。

慕雪开垦了一块菜地，实在无聊时便种些菜，打发时间。

慕辞过来的时候，慕雪正在忙碌。

当她感觉到慕辞的视线，回头看过来，不禁莞尔：“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刚到，见你在忙就没出声。”慕辞自来熟，找了张杌子坐下。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事？”慕雪净手，给慕辞沏了一杯茶。

“最近我会出一趟远门，特意过来看看你，问问你的打算。你待在这儿很长时间，如若出宫，你可愿？”慕辞道明来意。

慕雪没想到慕辞是说这件事。

她想起自己在宫外没亲人，又是女子，好像离了宫，她也不知如何自处。

“你可以住在雅居。来日若还有机会，可以改名换姓，再嫁也是可以的。谁说男子就可以续弦，女子却得从一而终？再者……”

慕辞想起独孤连城的替身。那个人，才是碰了慕雪身子的人。

“不了，我还是住在这儿吧。于我而言，住在雅居或住在北宫没什么不同，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我选择住在这儿。”慕雪很快就有决定。

“不再考虑一下？”慕辞并不意外慕雪的决定，但还是不想慕雪在此了却余生。

“没什么好考虑的。”慕雪很坚定。

慕辞见状，也不再相劝。

她又和慕雪聊了几句才去见何氏。

住进北宫的这些天，何氏已被贬为庶民，也不再有贤妃娘娘该有的气度和风范，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

“你来看我的笑话？”何氏冷声质问。

她不喜欢慕辞高高在上的姿态，不喜欢慕辞成为赢家。原本她隐匿了这些年，有机会赢的，最后却被慕辞闷杀。

她一直在想是哪里出了错，为何慕辞可以赢她。

“你有什么笑话让我看？若非念儿求情，本宫早就杀了你。今日过来就是特意来告诉你一声，你当日造下的杀孽，有人不会放过你。”慕辞说完便走了。

何氏早已不是她初初认识的那个人，因为仇恨变得面目全非。

此后她又去找安蓉，并告诉安蓉当初为何会滑胎。

“之桃的指蔻被人偷梁换柱，而这背后害你之人正是何氏。你若有冤仇，可以去找何氏。”慕辞也不废话，直奔主题道。

“你确定是她？！”安蓉脸色微变。

她知道何氏也住进了北宫，本以为是被慕辞害进来的，现在看来是她想得太简单。

“你若不相信，大可以找她问个清楚究竟。”慕辞说完便走了。

安蓉虽然不屑慕辞这个人，但她知道慕辞不会无的放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