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里甲,曼驼,去探路,弄清楚山路通向什么地方。斯库里,巴牙,你们俩徒步往山顶爬,探明周围的情况。其余人,抓紧时间给战马喂水喂料,整理各自的铠甲和兵器。”没有时间去探询突厥人到底从何而来,粗粗扫过几眼之后,曲斌立刻开始给瀚海精锐们布置任务。</P>
脚下的山坡并不算陡峭,山路外侧虽然坑坑洼洼,却不是什么绝壁。这意味着,敌军下了战马之后,完全可以徒步从多方向发起冲锋。而大伙想要坚持到天黑,且战且退几乎是唯一选择。</P>
好在敌军对周围的地形同样不熟悉,并且在先前的阻截和追杀过程中,消耗了大量的体力,无法立刻就展开强攻。所以,敌我双方,进入了一个短暂的宁静期。一边各自想方设法地恢复体力,一边尽可能地了解周围的环境,为接下来的恶战做充足准备。</P>
“敌军大概有三百出头,身手和弟兄们差不多。咱们这边,加上你、我和阿茹,还剩四十三人。”给弟兄们布置完了任务之后,曲斌拎着一个水袋,喘息着走向姜简,“如果道路能通向山后,等会儿敌军发起强攻之时,我带着弟兄们拖住他们,你和阿茹……”</P>
没等他把话说完,姜简已经笑着摇头,“咱们昨天离开那个奚人部落之时,他们好像说最近的一个部落,就在二百里外。从昨天走到现在,咱们少说也走了一百二十里。去山顶上点起狼烟,应该有牧人能看得见……”</P>
“我是说,你跟阿茹先走一步。去找下一个部落藏身。”曲斌大急,瞪圆了眼睛打断,“这里不是中原,点狼烟未必能招来救兵。”</P>
“先点起来再说!”姜简明白他的意思,却坚决不肯听从,“这里终究还是大唐瀚海都护府的辖区。如果临近的部落看到狼烟不来相救,婆润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带领兵马打上门去问罪!”</P>
“打上门有啥用?那时候你脑袋已经被突厥人挑在高杆上了!”受不了姜简的婆婆妈妈,曲斌哑着嗓子咆哮。</P>
这话很难听,却是事实。</P>
理论上,从大甸子向东一直到契丹人聚居的大潢水,都归瀚海都护府管辖。可理论归理论,实际归实际。哪怕是婆润的父亲吐迷度在世时期,瀚海都护府都弄不清楚自己的辖区之内,究竟有多少部落,更甭提让每一个部落都对大唐忠心耿耿。</P>
点燃狼烟,只能给临近的部落施加压力,让部落的吐屯和长老们考虑清楚,如果大唐瀚海都护府的副都护,在他们家门口出了事儿,他们将面临什么后果,却无法确保他们肯定赶来相救。</P>
“曲叔,山下那帮人,绝对不会放我离开!你拖不住他们。”姜简既不生气,也不为曲斌的话语所动,笑呵呵地给出了回应。</P>
这话,可是说在了关键点上,登时,就让曲斌没了词。</P>
山下的敌军,目标只有姜简一个。如果姜简和阿茹丢下同伴逃走,他们完全可以绕路到山后堵截,根本没必要跟曲斌等人纠缠。所谓拖住敌军,只是他的一厢情愿。</P>
“安排人去收集干柴和马粪,点狼烟吧!我帮你拖延一点儿时间。”笑着从曲斌手里接过水袋,姜简狠狠喝了几大口,抹着嘴巴吩咐。</P>
说罢,也不待曲斌回应,交还水袋,迈步跳上一块齐腰高的岩石,扯开嗓子朝着敌军大喊,“史笸箩,出来说话!我知道是你,阿始那家族的男人敢做敢当,别像乌龟一般缩在别人身后。”</P>
“史笸箩……”山丘之前,回声连绵,仿佛有无数人,扯开嗓子重复。</P>
距离姜简百余步之外,敌军队伍立刻出现了骚动。众“马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身份为何这么快就暴露,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P>
“让开吧,我去会会他。”在马贼队伍的末尾,一个声音忽然响起。紧跟着,阿始那沙钵罗抬手扯下头上遮挡尘土的面纱,快步走向队伍的正前方。</P>
众“马贼”纷纷让开道路,放自家特勤阿始那沙钵罗通过,看向后者的目光里,却充满了困惑。</P>
因为曾经隶属于大唐,生活在金微山下的很多突厥人或多或少都学了一点儿唐言。并且只要反应不太迟钝的人,哪怕听不懂唐言,也能从姜简的喊声和自家特勤的回应中,听出二者彼此之间非常熟悉。甚至,甚至交情非同一般。</P>
而姜简却是大唐最年轻的副都护,自家特勤,却是可汗寄予厚望的小儿子,双方相遇的机会都不多,怎么可能成为朋友?</P>
正百思不解之际,姜简的声音已经又顺着山风传了下来,带着明显的奚落味道:“史笸箩,本事长进不小啊。居然算准了我一定会送阿茹回契丹大贺部,所以绕了几千里路提前在这里等着我?”</P>
“比起姜都护来,还是差了许多。”史笸箩听得脸上发烫,却笑呵呵地拱手自谦,“一招火攻之计,就把我的所有粮草和麾下弟兄,烧了个精光。若不是我那天见机行事,估计脑袋已经被姜兄送到了长安换取功名!”</P>
“史特勤过奖了,粮草我其实只烧掉了一小半儿,你藏在马肚子底下逃走之后,我就带人扑灭了山谷里的火头。”姜简摇了头,笑着否认,“剩下的一大半儿,和找回来的战马,全都送回了瀚海都护府。比起你的脑袋,这批粮草和牲畜,可值钱得多。至少让我在击退了令兄之后,不用再发愁拿什么来犒赏三军!”</P>
“你把火扑灭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史笸箩闻听,先是大吃一惊,随即,就意识到自己上了姜简的当,“你撒谎骗人,当日的火势,不可能扑得灭。”</P>
“是你过于惊慌,错判了形势。”姜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其实我当时已经准备退兵了,没想到你抢先一步放弃了粮仓和麾下弟兄,一个人藏在马肚子底下落荒而逃。不过这样也好,羯盘陀如果不因为缺粮退兵,我也没法半路上伏击他!我要是不伏击他,你也没机会出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