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帝的子嗣稀少，稍有不慎就是后代断绝，二帝绝不会容忍皇权有一点旁落的可能。萧景和萧亨的感情好，但当萧亨长留京城时，他也没有执意给萧亨王爵——当然，他们兄弟心中都清楚萧亨是必定会有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的。</P>
这与盛泉不同，盛泉是外姓，且王爵并不传给子嗣，这才能允许他在京城长呆，但是萧亨姓萧，这可能会造成当有一天二帝的子嗣无能时，宗亲拿出当年萧亨封王却在京城的例子，拒绝就藩，使皇权动荡。</P>
所以当二帝发现这种可能，那么就是萧家迎来削藩了，所以萧亨和萧观的相处更多了几分冰冷的规矩。</P>
萧观相信父族重要，邵俊康和邵家人对他很好，他们会强调之间的血缘关系，会说他们之间是至亲，年幼的萧观去邵家会被所有人簇拥着，凡事都顺着他的心意，他随口说想要的东西邵家人会不择手段为他寻来。</P>
不像在萧家，他做错了事会被规劝，是长篇大论的教导，是会分析他这么做的内在理由，之后还会新增学习的内容。</P>
他想要一个东西，会被规劝要节俭、要爱惜民力、不能贪图享受、因个人私欲而让天下百姓离散，他随口的一句话都可能让别人搭上性命啊，历朝帝王为一己之私修殿造台都会让百姓家破人亡啊，逐月台就是例子啊！</P>
邵家强调他们之间的亲情，会说他们之间是亲人互相帮助是理所当然的。</P>
萧家则会强调冰冷的利益，萧家站在萧观这里是因为不想落在颜家的后面，是萧、颜两家的争端，所以殿下不要对萧家产生过多依赖，没有出口的是——当您登临帝位，我们是您的亲人，更是您的臣属，您不该仰望我们，更不该觉得亏欠我们。</P>
二帝对萧家的做法很满意，对萧亨行事间的分寸也十分满意，这才有了萧应明随侍萧观，可以随时入东宫，这隐藏含义是承诺等萧观继位，会给萧应明一个王爵。</P>
萧观年幼时心中自然亲近邵家，尤其是还有他的生身之父在他耳边的一句句叹息，等他长大，这种偏向已经无法更改。</P>
或许再过十年，等他更成熟，历经了朝堂中的风雨，他会意识到这其中的微妙区别。又或许他还是会对邵家有着深切的情感，但现在的他，无可避免地亲近邵家。</P>
萧亨的半生精力都放在了萧观上，他对萧观的感情远甚于对自己亲生子嗣的感情。若是他活着，他肯定舍不得萧观这么狼狈地淋着雨坐在萧府门外，可惜他不在了。</P>
萧亨都舍不得让二帝用邵家磨砺萧观，所以他入宫求着放了邵笛，因为萧观曾对他说过邵笛会带着他满京城转，他记得那时萧观上翘的嘴角和眸中毫不掩饰的喜悦。</P>
可惜，他不在了，无法得知，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候是恨萧观对邵家的在意还是担心……他的未来。</P>
萧观从没想过邵家会和萧家起冲突，他知晓邵家的人都没什么才能，他只想着荣养他们的，没想让他们出仕和萧家争位子。</P>
萧观也没想萧亨会以这么一种方式彻底离开他。</P>
如此的突如其来，如此的可笑，竟然能就是因为这么一个东西。</P>
萧观像是疯了般狠狠地踹着邵笛。</P>
萧应明和人一同将叔父的遗体抬入府中后，出府时看见萧观这幅疯狂的模样，脚步一顿，他拿手用力地抹了下脸，猛地转过头去，有雨水或是泪水从他的眼角落下。</P>
他咬着腮匆匆离开此处，却在要登上马车时跑回到了萧观面前，他双手握紧，像是恨极了自己心软的模样，硬邦邦地丢下一句：“殿下快去东宫寻储君吧。”</P>
说完，就迅速跑回了马车上，“快些，去皇宫！”</P>
萧应明说得声音极大，既是发泄自己压抑混乱的情绪，也是在说给身后的人听。</P>
马车飞奔在长街上，萧应明靠着车厢，双眼呆滞，一时想得是叔父满是血的面孔，一时想得是双眼通红、濒临疯狂的萧观。</P>
但无论如何，萧应明都知晓他不可能再和萧观有任何联系了，他……抛弃了……自己的殿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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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柳不可置信，“真的死了？邵笛一个纨绔子哪来的能力可以将人一招毙命啊？”</P>
萧应明满嘴苦涩，他想起了自己以前一次次帮邵家人摆平他们闯出的麻烦。</P>
他艰涩道：“邵笛有习武的天赋，邵家人原本是指望邵笛能带邵家更进一步，能摆脱商贾的身份，所以邵笛是自小练武的。但……”</P>
萧应明含糊过邵家靠着萧祯进京的过往，继续道：“邵笛没有去军中，但他这些年在京中也好逞凶斗狠……”</P>
颜柳明白了，就是邵笛手上还有几分功夫，萧亨不曾习过武且也是半百之年了。但以前邵家惹出的麻烦定然是萧家帮摆平的，养大了邵家的胆子，最后自食其果。</P>
颜柳先问道：“那邵笛的武艺怎么样？若是真的很不错，观儿应该举荐邵笛入伍啊。”</P>
邵家的利益和萧观联系在一起，邵家有得用的人，萧观应该要大力重用啊。</P>
萧应明抬眼望向颜柳，见颜柳面色平常，连方才的震惊都褪去了，还有心思关心旁的事情，一时间悲愤难言，他向萧景求助，萧景却让他先回答颜柳的问题。</P>
颜柳注意到两人的眉眼官司，挑了下眉，萧景伸手拍了拍颜柳的手示意自己明白她的心意。</P>
萧应明解释道：“邵笛这人有武学天赋，但也只是相对普通人而言，他去军中侥幸也顶多混个低阶官职。”</P>
颜柳想到邵家原来只是一地富户，也不奇怪了，她调整了下坐姿，坐得更加随意，道：“我已经清楚了这事，会派素衣卫捉拿邵笛的。”</P>
随后萧应明就被请了下去，他脑子昏沉着，不知道二帝究竟是个什么打算。</P>
等他回到萧府，在京城的萧家人听完萧应明的觐见二帝的经过，心中长松了口气。</P>
颜柳只是问了邵笛的情况就干脆果断地同意让素衣卫抓人，这是表明她的态度——我不插手这件事，素衣卫也只会抓人，这件事全部由萧景决定。</P>
二帝共治天下，谈判、施压、退步是常有的事，很少会有这么轻而易举地让出主动权。</P>
萧亨的死亡再意外，萧家再激动，也无法更改一个事实，这天下不是他们的，颜柳也不用因为一个臣子的死亡而必须表达出悲痛和震惊，她完全可以面上对萧亨的死亡感到震惊，口中说着宗亲不可侵犯，背后却盘算的是利益。</P>
颜柳坐到萧景的身边，主动拥住他，道：“等会我陪你去看看他。”</P>
方才在外人面前掩藏的难过悉数展示出来，“柳柳，他……陪了我许多年。”</P>
很久以前，萧景因为卢氏在颜柳生产时大闹，第一次出手肃清萧家时，萧亨就站在他的身后，也是他一次次劝慰着自己的亲生父亲——老族长退让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