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问春天来了,夏天还会远吗?
青锋道人徐惠陵脚踩光洁平整的石阶,不紧不慢拾级而上。对于像他这样的人而言,三个月不过是其永恒寿命中的弹指一瞬。然而就是这短暂的时光,却足以叫冷峻威严的白云峰改头换面。
曲折的石阶旁,万物葱茏,绿意浓厚,百花争妍斗艳,鸟兽争相啼鸣。三月前,当他肩负沉重使命离开之际,这里还是一片荒芜肃杀的萧瑟之景。而如今,宛若初生的孩童,白云峰竟变化得如此迅速,叫他始料未及。
他已经脱去了往日的厚实棉袍,转而换上一件轻薄丝衣。晴日当空,正值晌午,一路向上,竟有些闷热起来。徐惠陵对脚下的石阶有着别样的情怀,它们之于他更像是自家的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五十年前,当遗留自封魔的余孽一一死在他的剑下,当他认为世间已不存在值得他出手的孽障时,他便结束了浪迹天涯的漂泊生活,定居白云峰,开宗立派。
凌虚山四峰中,最属白云峰险峻。也正因如此,这里才成为当时唯一鲜有人烟的所在。徐惠陵用了整整十年时间,亲自开辟道路,亲自搬来青石,任何事都亲力亲为。白云峰虽说人烟稀疏,可一旦说起那孤身一人的筑路者,便是极远之外的人们也是有所耳闻。十年之后,九万级石阶大功告成,更多的人由此能有机会一览白云峰之真容。然而又有多少人知晓,除了十年心血,这九万级石阶还倾注了青锋道人半生修为呢?
莽汉牛金鼎紧随其后。这家伙倒是爽快得很,一年四季都光着膀子。他还是老样子,自从那次离开密云山后,便一直留在华京城等候指令。养尊处优三四个月,硬说他没点儿变化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伙食不错,他还是整整胖了一圈的。他静悄悄跟在后头,只有结实的大脚踩在石头上时会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一点都不符合他的个性,自从老搭档陈燕子西下后,他身边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先生这番回山,为何要带着俺老牛?”也许是觉得太无聊了,牛金鼎百无聊赖,便试着打破这死寂的气氛。
“我怕你胖到走不动路,”青锋道人轻甩长袖,面色乖张道:“三个多月了,整天闷在屋子里,你不觉得无聊?”
“还是先生懂俺老牛,”牛金鼎摸着脑袋,笑呵呵道:“您还别说,闷了这么久,出来走走还真不错!您看那花儿——”他指着不远处的一朵米黄小花儿道:“多漂亮!”
“我还以为你只懂得欣赏美酒跟美女呢,”徐惠陵边走边说,看上去心情不错。
“长老您说的哪里话?”糙汉子板着脸回答,“俺老牛这心思细腻着呢!只不过是您不知道罢了。”
“那就好好欣赏欣赏,花儿虽美,却多是昙花一现,可要抓紧时间了。”
“长老——”犹豫片刻后,牛金鼎还是决定问个明白。“不知道那天杀的陈燕子何时能回来?”
听得此话,徐惠陵慢慢别过头来,表情有些古怪。“怎么?这么快就想他了?”
“才没有呢!”牛金鼎故意将语调提得老高,好达到欲盖弥彰的目的。“俺只是觉得少了这贼头,瞬间无聊了太多,有些不自在。”
“还不是想人家了?”徐惠陵噗嗤一笑,自顾自道:“以他的身手,多则三五日,必会带回口信。”说这句话时,青锋道人略显底气不足,他为人思维缜密,
自然是做好了较坏的打算的。那么多快马都没能请回一个卫宁,可想而知,黑风山定然有某些难言之隐。
“这便好……”牛金鼎语气中略带几分担忧,但仍旧算得上威严有力。“那俺呢?”他反问道:“先生叫俺来,恐怕不是放松身心这么简单的事吧?”
“你脑子还算灵光,”徐惠陵停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最近新收了个徒弟你知道吧?我琐事缠身无暇顾及他,这次让你同来,便是想让你训练他的挨打能力。”
这话让牛金鼎有些始料未及。“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天才少年?”糙汉子大惊失色道:“长老,您这不是拿我开心吗?凭我老牛的三脚猫功夫,如何教得了您那宝贝徒儿?我看不成,我可不想误人子弟……”
“我说你行你就行。”青锋道人平静道,语气稳当却略带一丝威严,叫人无力反驳。“浔儿日后是要成大材的。除了凌厉的杀招外,挨打的功夫也务必要学。而我思前想后,适合教授他这门功夫的人选,根本非你莫属。”
“这……”牛金鼎一时语塞,只是待在原地傻站着。
“想要撂倒别人,首先要承受对方的猛击。我想你在铜铃谷修炼的时候,你的长辈也是这么教导你的。我不要求你教会浔儿什么,只希望下次见到他时,他能更加健壮。”
“貌似不太难,”糙汉子琢磨着徐惠陵的话,最终得出这个结论。“既然这样,别的俺也不会,干脆把俺学艺时那些东西搬过来得了。不过话说在前头,俺这套训练方法十分残忍,伤筋动骨就是家常便饭。俺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您那宝贝徒儿是否挨得住这份罪。”
“你尽管大展拳脚便好,若是浔儿有半点退缩的意思,我便不姓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