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直奔货车去追,但刚暗夸过成辛以厉害的那个同事偶一回头,却发现那个一直稳到极致、也拼到极致的一队队长仍俯在二楼窗台后,半身探出,垂低脑袋看着楼下的地面,头盔和面罩之下隐约可见苍白皮肤,好像是在要跳下二楼的过程中遇到了某种障碍,身形摇摇欲坠,扶在檐边的胳膊甚至都在颤抖,仿佛是一台校对精准、运行稳定的机器,高速稳定运行的过程中,发条突然断了。</P>
“成队!”</P>
那同事心一沉,以为成辛以是在刚才的枪战时不慎中了流弹,忙开口喊他。</P>
“成队!你怎么样?”</P>
经这两嗓子喊,成辛以才勉强回过神来。</P>
又是这样,向远处开枪时未受丝毫影响,但一朝着楼下黑色地面看去,他就仿佛瞬间失去了视力,目之所及尽是一片深黑色的恐慌。即便明知这是盛夏,但他还是会看到自己口中呼出霜冻白气,窒息感从来不需要蓄积,比海啸来势更快,只一呼一吸间就能够彻底淹没他。脚底板痛到快要裂开,眼前出现地铁站和雪霜天台的幻视。全都是心理作用,与身体根本无关,却又牢牢操控着他的身体。</P>
但还好听力尚在,还能听见有人在叫他。</P>
不行,不能这么废物。成辛以艰难挣脱神思的困局,哑着嗓子挥挥手,回了句“继续追”,然后强忍住再次泛起的呕吐欲,咬紧牙关,带着接近跳火海一般的决心翻过窗台,几乎是将自己狠狠扔了下去。</P>
——</P>
——</P>
——</P>
段驰在夏夜季风和音响噪音中放声狂笑。</P>
车前窗雨刷器的机械动作像绞臂,两侧车窗大敞,雨水如海潮般拍在他脸上,灼烧的感觉竟是冰凉刺骨的,眼睛内部的痛觉仿佛已经进入了忘我境界。</P>
他趴在货车副驾驶的座位里,握紧第二支枪,膝盖骨痛至麻木,黏稠地糊住裤子和腿上的皮肤,血液流速被这场急雨加剧,但他还是坚信他又赢了。他又逃脱了。该结束了,他知道的,这么多年来的恨意和纠缠,生和死,绞尽脑汁的筹谋、布局和欺骗,但他的右腿一定是断了,从姓成的那把警用手枪里射出的一颗子弹深深嵌进了那里面,而他原来的那把柯尔特手枪也被夺走了。</P>
该死的警用手枪。</P>
该死的条子。</P>
但条子一定会比他先死,一定会。</P>
“嘭——”</P>
枪声再次传来。</P>
这辆笨重的、拖着一车厢冷柜的货车仿佛突然被掐住了喉咙,像是打了个嗝儿,整个车身弱不禁风地哆嗦了一下,紧接着就被骤雨拉偏了方向。但车没有喉咙。就算看不到,段驰也能明显感觉身旁同伙的惊恐,蠢笨急迫地转动方向盘,张大嘴巴发出不受控制的慌乱声音。</P>
“你他妈冷静点!继续开!”</P>
“他们追上来了!打中了!”</P>
“不准停,继续,只要到那里就行了!”</P>
他们已经冲进菜市场了,只要再开到后面旧修车厂的仓库里就够了……这是他们一早计划好的……</P>
“不行,轮胎爆了,开不了了!”</P>
“草!你拉着我跑!快!车厢可以挡一阵子,我看不见!你告诉我哪个方向有条子!我来解决他们!快!”</P>
音响里的童谣音调掀起尖利诡异的转折,旋律如同被龙卷风卷上了天空。司机应声照做,吃力地搀着他,两人跳车往菜市场的后门跑去,段驰继续朝着身后盲眼胡乱开枪。</P>
……</P>
——</P>
“我去!”</P>
孟余躲在货车车厢之后,捏紧枪,大口喘息。</P>
刚刚有一颗子弹堪堪擦过车厢边缘,径直打在了停在一边的警车驾驶座的头枕上,像一枚软木塞被大力拔出酒瓶,离他躲开后的脑袋只有几寸距离。</P>
只差一点儿,他就光荣交待在这次任务上了。</P>
“这姓段的是疯了!幸好现在是晚上,菜市场里人都走光了,否则这样下去老百姓都会受牵连的!这事儿就更大了!这是暴匪啊这!”后面的同事也弯腰躲避,大声嚷着。</P>
“狙击手呢!”孟余像聋了一样冲同事喊。</P>
“菜市场有顶棚,死角太多,全给挡住了!”</P>
“催泪弹行不行?”</P>
“不行,距离太远了,得先追上他们!”</P>
“那不能等了,快去车上把警盾拿过来,继续追!快!”</P>
话音刚落,几道疾风般的身影已经从后面赶了上来,孟余认出其中一个是自家队长,还没来得及开口叫他,后者就已经冲过冷库车厢,飞奔向前,只有防弹衣和头盔,压根儿没拿警盾。</P>
“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