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是活跃、不稳定的元素。</P>
因此,纯银制首饰如果不妥善加以保养,就容易发黑氧化。但很好处理。她的办公室、实验室里都有与专业的清洗工具相同成分、相同效果的试剂,随便拿来擦一擦,就可以恢复纯银制品本来的面目。</P>
但……如果是混杂的、更低廉的材质,生的就是锈,那就截然不同了。</P>
不是难不难祛除的问题,就是……就是很讨厌。锈是很令人讨厌的成分。</P>
很讨厌很讨厌。</P>
——</P>
方清月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窝在昏黄台灯下,捏着手里这枚又旧又丑、遍体锈渍的破戒指,闷头仔细擦拭。</P>
其实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会这么“讨厌”。他还留着这个破东西,还放在那么隐蔽、又随身携带的地方——上次夜返画廊、跑回案发现场去找的,应该也就是它。</P>
她蹙眉瞪着它——仿佛瞪得越用力,它就可以越快凭空消失一样——同时努力去回忆六月十九号那天半夜,那个在一堆砖瓦碎砾中翻找、埋头吹掉上面的灰尘的背影……当时她还毫不知情,还怼他、讽他是什么……旧情人,对,旧情人。她的旧情人把一个破指环藏在自己的车钥匙里。也许她应该要开心的吧,多像偶像剧里的情节——时隔这么多年,他还留着她最初送给他的“定情信物”……</P>
……可是……那为什么……他却不留着另一件呢……</P>
明明另一件礼物才是她付出了心血的……根本就是天差地别的用心程度,可她亲眼看到他胸前空空荡荡——他没有戴那条项链,却别扭地藏着这个丑东西。</P>
她早该知道的,这个人偏拗得不可思议,执念极深,就算是以前对她千依百顺时,也不妨碍在某些事情上的执念,比如这枚破指环。</P>
所以她一点儿都不开心,反而……</P>
心里像裂开了一个口子,冷风呼呼灌进来,却又还有一小股热茶一样的细流,跟着一起,慢慢向心脏更深处渗,又凛,又烫,直搅得她头脑混乱,坐立难安。</P>
昏黄灯光被晃动的百叶窗拆解开来,倾洒在桌面,她用包好纱布的手慢慢摩挲着锈迹斑斑的指环。锈渍太重,擦也擦不掉,就快看不清原本的样式和颜色。当然,原本也不好看。</P>
丑极了。</P>
丑得让她不忍直视。</P>
但这是他们在一起之后,他收到的第一个生日礼物,也是她送他的第一份礼物。</P>
……</P>
多尴尬。</P>
她的黑历史。</P>
——</P>
彼时两个人在一起已经大半年。</P>
那段时间她连夜熬一个省部级重点课题,忙得不可开交。六月二十号,他生日当天,正赶上课题提交的最后关卡,所以她也和平时一样闷在实验室,从早上七点待到晚上九点,才想起看手机。</P>
成辛以发了好几条微信过来。</P>
早上七点半:“方清月,记得准时吃饭,别低血糖。”</P>
上午十点十分:“方清月,要喝咖啡吗?”</P>
下午两点四十分:“方清月,忙完了没?”</P>
下午四点一刻:“方清月,我去打球了。”</P>
下午六点整:“方清月”(没有标点符号)</P>
晚上七点整:“方清月你是猪吗?”</P>
晚上八点整:“方清月”(没有标点符号)</P>
晚上八点三刻:“方清月……”</P>
……</P>
她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忘了什么,而且她竟然连生日礼物都忘记提前准备。</P>
没办法,只能空着手,急急忙忙一边往他宿舍跑,一边硬着头皮给他打电话。</P>
他倒是很快下楼了,看到她气喘吁吁、万分愧疚的模样,本来稍微有一点生气,也就消了。</P>
但还是假装不爽,委屈兮兮、无精打采、蹬鼻子上脸,板着脸,高高仰着头。</P>
“对……对不起……”她上气不接下气。</P>
“礼物呢?”</P>
“……”</P>
不用问也知道没有,他幽幽叹了口气,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空,阴阳怪气。</P>
“我爱得可真卑微啊……”</P>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最近事情实在太多了,就给忘记了……”</P>
她诚恳认错,见他还是没垂下脑袋,只留给她一个刚刮过胡子的瘦削下巴和凸出的悲伤喉结,神情真的很难过似的,就只好又凑近去扯他衣角。</P>
“成辛以,对不起……我明天给你补过可以么……”</P>
“哪有补过生日的,而且这是你作为女朋友陪我过的第一个生日,像话吗?”他不高兴地盯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