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看过她么?”</P>
他听到贺暄还在不知疲倦地问。</P>
当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但成辛以没有发出冷笑。</P>
懒得冷笑,他连气都懒得叹一声,他只嫌他吵闹。</P>
既做作、又吵闹。</P>
……</P>
毫不知情的贺暄抬手咳了一声,但与咳嗽本身无关。</P>
“我……去年结婚了,我老婆是我同事,比我小两岁。我们领证之前,我自己去看过她一次,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就想陪她说说话。我爷爷不是正好也葬在北郊墓园么,那里这些年维护得还挺好的,很干净,管理得不错,她的墓碑很干净,人还是那么年轻漂亮,一点儿也没变。”</P>
成辛以看了看他,又转回头,抬手摸了一把耳朵,语气不显任何波澜,仿佛是在喃喃自语。</P>
“北郊墓园。”</P>
“嗯。”贺暄不觉有异,只继续醉心于唏嘘感慨。</P>
“还好她和我爷爷葬在一座墓园里,互相还能作个伴儿,她那么喜欢热闹,总不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吧。”</P>
成辛以垂低眼皮,双肘撑在腿上,左手食指和拇指相抵,慢慢摩挲着,没理会他。</P>
贺暄瞅了他一眼,因为角度变化,正好看到了成辛以锁骨下方一道浅浅的抓痕,很像是女人的指甲留下的。于是他想了想,又问。</P>
“你怎么样,这些年……有没有……遇到什么合适的人?”</P>
……</P>
成辛以停下自顾自的思考,两排牙齿横向磨蹭一下,脚后跟在砖石地面磕了磕,仿佛想磕掉黏在鞋底的劣质糖浆,终于开始深深呼吸,缓缓开口。</P>
“老贺。”</P>
大概是这个称呼太久没有出现过,贺暄眼中出现明显的怔愣神情,看了看脸部线条始终冰冷的男人,随即发现男人的锋利唇线咧出极小的倾斜弧度,但黑眸中没有半点笑意。</P>
“祝你家庭幸福,百年好合,一生一世,一双人。”</P>
“……谢谢……你……”</P>
前女友可以用卡车点数,所以这祝福令贺暄有些尴尬,但想继续说的话已再得不到半分耐心,不足半秒就被中途截断。</P>
“不过。”</P>
成辛以直起身子,站起来,一字一顿。</P>
“我,有没有,合适的人……”</P>
他嫌恶地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抬起头,微合眸子,让夏日阳光隔着绒絮云层照在自己的眼皮和睫毛上,仿佛柔软温暖的白棉。</P>
让这种温度模拟出的触感停留了几秒,他才又睁开眼,没再看贺暄,一秒钟都不愿意再多待下去,只抬腿向外走去,用背影丢下一句话。</P>
“……关你屁事。”</P>
——</P>
——</P>
——</P>
办公桌上的座机是所有可用的联系方式中最少被使用的一种,工作交集密切的同事都会互留微信和邮箱,只有偶尔某些其他协作单位初次联系、或者是鱼龙混杂的推广销售电话,才可能拨打到座机上来。</P>
于是,当桌上这台黑色老式电话像块上了发条的笨石头一样颤颤巍巍响起时,方清月的神思并没马上离开眼前的化验报告,足足愣了一秒,反应了一瞬声音来处,才挪开视线,手指够到听筒。</P>
“您好,市法医鉴定中心。”</P>
同时心里有点迷惑,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怎么还会有同事用这种古老的方式找她。</P>
但话筒那头没有回答。</P>
她的办公室很安静,足够让她凝神细细听了一会儿,有隐隐约约的车声,还有细微的呼吸声。</P>
……</P>
她又等了半晌,才抿起嘴角,慢慢悠悠开口。</P>
“怎么,你很闲?”</P>
电话那头终于传来轻笑。</P>
“这么快就听出来?”</P>
“不然呢?”</P>
“对我的呼吸声就这么熟悉?”</P>
“毕竟……”</P>
方清月耸耸肩,捏起桌角的棒棒糖,转了转糖杆,感觉自己开车的水平迅速提高。近墨者黑。</P>
“……刚听过距离更近的版本,时间没隔太久。”</P>
轻笑声更明显,她能想象出他坐在车里垂着脑袋咧嘴笑的模样。</P>
“方清月。”</P>
“嗯?”</P>
“你想我了。”完完全全不带一丝疑问的肯定语气。</P>
“……你怎么那么厚脸皮呀,我在忙呢,哪有时间想你。你忙完了?”</P>
“人已经逮到了。”</P>
电话那头的男人语气温柔。</P>
“不过我可能没办法太早结束,问完这个案子之后,还有些别的事。”</P>
“哦,那也不要忙得太晚,你……”方清月犹豫了一下,拿不准是不是可以把内心最真实的提议说出来,还没权衡好,又听到他的声音。</P>
“帮我个忙,好不好?”</P>
“什么忙?”</P>
“今天你下班之后,就不要回家了,去我宿舍睡,好不好?”</P>
她愣了愣,脸有点热。</P>
“为什么?”</P>
“因为……”成辛以慢慢拉长语调。</P>
“……我想离你近一点,越近越好。”</P>
她抿着嘴偷偷笑,没说话。</P>
“可惜家里还没来得及买床,你睡得肯定不会舒服,就先在宿舍将就一下,好不好?我忙完就过去,你今天累到了,早点睡,不用等我。”</P>
“可是我干嘛一定要去你那里睡?”</P>
“因为你想我了。”</P>
成辛以笑着慢哼。</P>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也好想你,好想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