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叫J组……呼叫……”</P>
田尚吴的声音断断续续从无线电接收设备中传过来，听上去还是在103室内，信号明显不够顺畅。</P>
救护车里，杨天铭尚有余气未消，原本正像只巨大的斑点香蕉狗一样耷拉着脑袋坐在驾驶位，这会儿听到呼叫，骂骂咧咧地拿起对讲机，按下按钮。</P>
“J组收到。”</P>
“……人质获……救……需要医护……另……现场……发……一具尸……体……需……方……法医……”</P>
方清月转头，与杨天铭迅速对视一眼，看到后者的黝黑大手飞快落到手刹上。</P>
外面真刀真枪搏到现在，救护车里的人只能干等，习惯了冲在一线的杨天铭早就开始手痒了。此刻终于可以进内围，边发动车子边忍不住问。</P>
“那辆货车怎么样？好抓吗？要不我送救护车去103之后直接去帮忙？”</P>
几秒之间，田尚吴似乎已经出了九号楼，声音混在滂沱大雨里，听上去是在冒着风快速奔跑，但信号总算渐有好转，听得更真切了些。</P>
“……你别过去，目前……我们……只确认了一名绑匪段世超的身份，货车司机身份未知，其余嫌疑人还没出现，你得留在九号楼，保护人质和医护。”</P>
“好吧……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P>
这次答的不是田尚吴，是孟余在骂骂咧咧连珠炮一样，边跑边吼着。</P>
“老田！你们快过来！货车我们已经控制了，但段世超和货车司机弃车，已经跑进菜市场后门了，火力巨猛，看来没少从黑市进货啊！这鬼他妈的黑市，老子发誓有朝一日肯定要连锅端了它！我敢打赌，他手里肯定还剩不止一把柯尔特！听着响儿恐怕比柯尔特更猛！而且这人已经疯了，整个儿一闹市暴匪，完全不顾后果，眼都瞎了还一直朝后面乱开枪，菜市场里面是封闭空间，后门跑出去也有好几面墙，他都不怕子弹反弹回去打中他自己！老田你快过来！带好警盾！”</P>
接在田尚吴回应的声音之后，杨天铭边开车边锁眉回忆地图。</P>
“从菜市场后门跑出去？那隔墙就是个修车厂吧，我记得地图显示是有几间仓库，但里面具体什么情况，咱们之前没完全摸排过啊！行不行？直接追的话风险是不是太大了！”</P>
孟余气喘吁吁吼道。</P>
“呼呼……但头儿他们已经追上去了……我说先等警盾，但他们冲太快了……呼呼……我们现在去支援，等会儿……等……呼呼……我追上了，我拿……卧槽！头儿！头儿！”</P>
——</P>
很突然地，孟余在对讲机里猛地高声叫了一嗓子，很惊很急，远处还有另外一些嘶吼声，如野兽一般，辨不清是什么人发出的，听不出是出于愤怒还是疼痛，同时伴随“轰隆”几声类似于钢筋重铁相互猛烈碰撞才会产生的巨大响动。</P>
方清月的心脏砰砰狂跳，呼吸近乎停滞，不止因为钢筋嘶吼——孟余的语调听上去像是见到了某些很恐怖的场面。</P>
……成辛以……</P>
她面无表情，指甲用力陷进自己的手指，两侧太阳穴突突鸣响。</P>
“咋了？”</P>
杨天铭飞快转动方向盘，此刻已将车停在九号楼楼下，神情也开始紧张。</P>
医护人员齐齐跑下救护车，从刑警手里接过泪流满面的人质。方清月提着检材箱紧随其后，耳边密切关注着成辛以等人那边的实时进度，只在擦肩途中匆匆看了一眼获救的孕妇，隐约嗅到一丝清甜花香调肥皂的气味，刘亚楠的发丝被汗泪打湿，神情惊慌未定，上身裹着宽大毛巾，脚步虚浮，颤颤巍巍被扶上担架。</P>
“咋了！老成到底咋了！”杨天铭紧紧跟在方清月后面，还在问情况。</P>
但孟余那边却突然安静了些，降雨的杂音弱下去，但多了些许空荡回声，听起来他们已经追进了一个密闭空间，方清月猜测那就是旧修车厂的废弃仓库。</P>
“……呃……”</P>
孟余似乎在迟疑。</P>
“到底咋了！快说啊！”</P>
杨天铭急不可耐地催促。</P>
过了半晌，孟余才再次开口，语气中没了急切，却反倒带了几分讪意。</P>
“……这里……呃……可能也需要医护……”</P>
“老成受伤了？”</P>
杨天铭心狠狠一揪，看到前面的女人也顿了顿脚步，纤瘦身形在洞黑楼梯间里微微摇晃。</P>
孟余连忙纠正歧义。</P>
“呃……不是……那个，段世超暴力袭警，反抗拘捕，但头儿已经把人抓住了，不过……他两只胳膊……都被头儿用钢管插透、钉在墙上了……现在没办法直接把人押过去了，恐怕需要先就地止血，来个医护吧……”</P>
……</P>
空气安静了一瞬。</P>
半晌，成辛以的声音隔了一段距离传过来，听上去格外健康平稳，没有半分气喘。</P>
“你们几个，跟田队一起继续去追货车司机。嫌疑人身份未知，都注意安全。”</P>
杨天铭跟着补充。</P>
“哦对，我们刚刚查过了，这个货车司机是临时顶替的，用的是假身份，据冷库公司的人回忆应该是个中年男人。但现在这个司机还是不是这个人就不能确定了，监控一直没拍到正脸，只能说粗看上去不太像女人。”</P>
“对。”孟余赞同道。</P>
“而且能搀着段世超一起逃跑，还跑那么快，力气肯定不小，就是天太黑了，我们没看清他俩到底是什么时……候分散……开的……”</P>
那头的信号似乎又不太稳了，又或者是因为她和杨天铭此时已经进了103室，接收受阻，所以方清月只能在渐复的杂音中模糊听到成辛以的最后一句。</P>
“……尽……量……活的……”</P>
——</P>
——</P>
——</P>
一个医护负责照看人质，同时留在救护车里召集急诊科加派急救人手。另一名医护则去跟孟余一起帮忙把段世超从仓库墙上拔下来，紧急止血后再上铐，直接上车押回警队。方清月留在103室验尸。</P>
杨天铭蹲在旁边看着血肉模糊的麻袋子，咂嘴嫌恶道。</P>
“这脸都毁了，不好马上确认身份吧？”</P>
方清月眉目沉静，言简意赅。</P>
“骨头还在。”</P>
杨天铭瞅了她一眼，不说话了，安静帮忙打下手。</P>
她很快做出初判。</P>
“死者成年男性，年龄三十岁到三十五岁，身高一百八十公分左右，体重大约七十公斤，面部损毁程度严重，无法肉眼辨识。尸表有明显余温，死亡时间不超过半小时。死因应该就是这颗子弹，从死者的五点钟方向打穿颈部。根据创痕皮肤附近残留的火药量，再结合现场地板上的凹陷痕迹和血迹形状，死者应该是首先被钝状物从后面击倒，面朝下倒在这里，然后凶手将枪口紧贴着死者的脖子，开的这一枪，近距离射击。”</P>
杨天铭拾起深嵌进地板缝隙里的弹壳，端详片刻，又看看尸体皮开肉绽的脸。</P>
“你怀疑这人是王小宇？难道说段世超是为了灭口，从身后偷袭杀了自己的同伙？”</P>
她面无表情答。</P>
“法医不负责推理，我只陈述我看到的和能验出来的。目前我只能肯定两点，第一，死者的身型和颅骨形状与王小宇接近；第二，在死者下颌骨的位置有疑似胶状物残留，不排除是医用硅橡胶，而这种高分子材质是可以被用作人工假体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