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第二场烟花(1)(2 / 2)

“那辆货车是哪儿来的?怎么又停了一辆莫名其妙的货车啊……我现在一见到货车就头疼!”</P>

“哪儿呢?”田尚吴听上去也有点紧张,明显是都联想起了昨晚那辆最终被打到满车厢弹洞的冷库送冰车。</P>

“车牌号是多少?”方清月调到同频问。</P>

“啊,嫂子,车牌号是……海h2288。”</P>

“那是我找的车,一个小时前就开到那里了。”方清月松了口气。</P>

“车里装的是啥啊?”</P>

“车里……没有人,没有危险品,没有威胁,也……没有什么实际用处。我只是……那辆车停在那里,我会踏实一点。”</P>

耳机里安静了一瞬,她假装没注意杨天铭看过来的审度目光,右手偷偷按了按自己手袋里的长条点火器。</P>

不是不知道,在这种时候擅自安排这种车,其实挺触警队同事忌讳的。杨天铭那个眼神,大概是以为她脑子抽了,搞了一车厢平安符之类保佑成辛以的吧……听上去确实很像无知的家属执意胡闹的做法,但又因为她的身份而不好意思当众责骂……但她没时间解释,因为耳机另一条线路中突然传来骆曦曦让贺暄抱“方清月”下车的声音,田尚吴也在那之前早半秒发声。</P>

“目标到了。”</P>

那辆车如他们所料,开到了市一中对面。</P>

——</P>

——</P>

——</P>

一个积水的坑洼被坚硬车轮碾出尖叫。</P>

贺暄记得这个地方。</P>

当然记得,这是他读了三年高中的地方。</P>

他将被药物麻痹到四肢无力的“方清月”扛在肩上,浑浑噩噩意识到“她”比看上去更重一些,然后跟在骆曦曦身后,摸黑进入这栋既陌生又熟悉的写字楼。</P>

他们没有进电梯,骆曦曦领着他从安全通道上二楼,边走边轻声开口。回音在通道内部荡起,贺暄的皮肤上泛起鸡皮疙瘩。</P>

“你还记得高三那年,我们去祁应寺祈福的那天吗?”</P>

“那天我陪你来学校拿我们班的毕业照,你打算发给每个同学,原本按照他们和你见面的顺序,第一个同班同学就是我,第二个应该是和我们一起去寺庙求签的那几个人,徐阳、汪翔……还有谁来着?我记不清了,人们不可能永远记得所有同班同学的名字,对吧,我们没那么好的记性。有些人,也许今天见过,明天就忘了。结果那时候,我们却先在楼下遇到了月月。”</P>

贺暄眼神空洞,根本想不起骆曦曦说的是哪一回事,他发现自己听不到肩上“女人”任何一丝呼吸声,便只顾着担心“她”到底是不是已经死了。</P>

他们上到二楼。</P>

骆曦曦推开一扇门,弹簧门板似乎很新,所以不得不发出生涩的吱呀声。门内是毛坯水泥墙,应当是用作办公室的连排长房间,半壁隔挡,面积很大,显得格外空旷。厚重灰尘扑面而来,房间尽头有一扇窗是开着的,微凉夜风从缝隙中灌进来,贺暄打了一个激灵。</P>

她继续说着。</P>

“那天你没有及时把照片给月月,后来又拿出来给成辛以炫耀,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叹了口气,侧脸在黑夜中显得格外苍凉剔透。</P>

“你要是没给他看过我们的毕业照就好了,他就不会仅凭一张照片就喜欢上月月。一切都会是很正常的样子,那我就还是会像以前那样,我本该永远是他身边的唯一一个女孩子。”</P>

……这是在怪他吗……贺暄将“方清月”放到地上,女人的手臂软沓沓垂下去。但骆曦曦却又抬手,指向那扇开着的窗户,另一只手里小心翼翼举着他们的高中毕业照。</P>

“帮我把她绑在那里,那里有绳头。”</P>

“你答应过的,我帮你把她带过来,你就放了辰辰。我已经做到我该做的了。”</P>

骆曦曦笑得更甜,像个小女孩一样歪了歪头,晃着手中的毕业照,贺暄发现那照片中已经被剪掉了一个人头的大小,剩下一个很难看的圆洞。</P>

“你还要保护我呢,等下萧海军带来成辛以之后,他一定会想杀我灭口,你要保护我的。放心,辰辰就在这附近,等我安全了,我就会带你去找她。”</P>

……</P>

贺暄盯着那个圆洞,突然意识到一点,胁迫不是一个瞬间的事,而是一条永无止境的长线。</P>

但他已然并无选择。</P>

他只能照做。</P>

那绳索是系在窗棂上的,他只看到一头,另一头的绳索似乎在看不见的地方连着另一个房间。“方清月”被搬过去之后,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贺暄颤抖着绑紧“她”的手腕,又按照骆曦曦的指示将空出来的绳圈松松垮垮地套到了“她”的脖子上。</P>

对不起……对不起……贺暄在心里重复着无用的歉意。我不想伤害你……对不起……</P>

……</P>

另一个方向传来脚步声,还有格外刺耳的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P>

然后是骆曦曦再次变得尖利的嗓音。</P>

“人呢?”</P>

贺暄转过头去,这才发现这长条毛坯房间还有另一个门,那个陌生男人就是从另扇门中走进来的,手中拖着一辆医院会用的滑轮病床,床上隐约可见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一动不动。</P>

“就在这里。”萧海军的脸有些抖,贺暄隐约分辨出白色被子下盖着的应该是一个男人。</P>

“你……先把说好的钱给我。”</P>

“你先给我人!”骆曦曦低声嘶吼着,贺暄注意到她脸上又开始泛起那种诡异的红晕,比刚才更艳的颜色。</P>

但那男人突然也掏出了一把刀,气急败坏地对准骆曦曦,神情看上去格外紧张,面部松垮的肉哆嗦着。</P>

“臭婊子!你他妈的先给我钱!我人都已经带来了!”</P>

骆曦曦也掏出枪。</P>

“人!我要人!你把他给我!给我!”</P>

但萧海军显然已经看出骆曦曦的命门在哪里,突然手腕一转,对准了自己拉过来的移动病床,刀尖抵上那病人的脆弱喉咙。</P>

“臭婊子,你不先把钱给我,我就杀了这个男条子!你有种跟我赌谁下手更快!”</P>

“王八蛋!”骆曦曦尖叫起来,她甚至开始跳脚,贺暄觉得她这种癫狂难抑的情绪本身就随时可能引附近的人报警。她已经不正常了,他终于能够确定这一点。</P>

“你别杀他!王八蛋!你把他还给我!你把成辛以还给我!”</P>

贺暄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了,但他根本不确定应该帮谁,他的余光看到“方清月”在艰难地挪动身体,似乎想挣脱绳索,他没有阻止。但他也不能让骆曦曦输,如果她彻底疯了,或者死了,他可能就一辈子都找不到辰辰了……</P>

他开始思考如何替她制服这个陌生男人。</P>

但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想清楚,却看到那男人颤抖着,神情仿佛是正在被威胁着,但动作明确,毫无预兆,像在梦游一般,一刀划开了床上病人的喉咙。</P>

……</P>

那个人曾经是他最好的朋友……</P>

那是成辛以……</P>

……</P>

不要……贺暄张大嘴巴,脑中一片空白,在自己意识到之前跌倒在地。</P>

……</P>

紧接着,他听到骆曦曦声嘶力竭的尖叫,像某种奇怪的野兽在嘶吼,他意识到她挥舞着照片冲了上去,好像是要对着那个杀了成辛以的男人开枪。</P>

……</P>

“砰!——”</P>

贺暄被震得耳鸣。</P>

但那巨响不是从骆曦曦的枪中传出来的。</P>

那枪声来自他们身后,来自他们进入房间的那扇门。</P>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那扇门后的墙角嘭地爆炸开来了。</P>

……</P>

骆曦曦的大脑一片空白。</P>

有一瞬间,也许很短,也许很长,她只觉得自己的右手腕骨仿佛瞬间被沸腾滚油浇了个透,烫得不可思议……她看到喷涌而出的血光,还有蓝紫色的光亮,是那条陪了她二十多年的玛瑙手串莫名其妙碎了,掉落一地。而那张照片,那张她要用来取代方清月的照片,中间的那个圆洞被四下飞溅的猩红血肉残渣污染,照片上每一个高中生青涩稚嫩的脸全都染得惨红,像被浇了劣质油漆……</P>

……搞砸了,搞砸了,唯一一张照片没了,她的整个计划完成不了了……一切都完了……但另一个念头来得更快,源自于求生本能,因为她意识到,溅出来的那是她自己的血肉,炸开的也是她自己的右手。</P>

随之而至的是剧烈疼痛,几乎能将她整个人撕裂,从右手腕发散开来,痛到神经麻痹。</P>

是子弹。</P>

她的手腕被子弹打穿了。</P>

骆曦曦听到自己的喉咙深处发出惊慌失措的尖叫,嗓子快要撕裂。</P>

痛。</P>

痛到她以为她自己一定是马上要死了。</P>

她跌倒在地,万分惶恐地回过头去。</P>

——</P>

弹簧门正在缓缓关上,她看到一只黑蜘蛛趴在墙上,仿佛是穿越了一个十年,重新回到同一场诅咒里。</P>

门板让开视线盲区,她因为剧痛而朦胧的双眼看到那个身穿竖条纹病号服的男人,站在门后,冷漠瘦削的脸沉浸在阴影里,与十年前在科研园区湿冷天井口当场抓包“跟踪癖”时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P>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男人的右手多了一支枪,正朝她平稳高举着,枪口洞黑。</P>

打碎她腕骨的那枚子弹就是从那支枪中发射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