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梅昨夜几乎未曾合眼,早就疲惫不堪,此时浸在暖水里一泡,更觉眼皮沉重,靠桶壁上竟是瞌睡了过去。直到外面妙春敲门许久,这才猛被惊醒,泡着的那水早没热气了。刚扶了桶壁出来,便觉深秋早凉,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淡梅怕着凉了,急忙擦干身子穿了衣服。回了屋子本想再睡下,只每日一早要过去陪老太太说话吃饭已是惯例。方才那男人虽说了叫她再睡不用过去的,只都是发火前的话,现在翻脸走人了,估计那话也就不作数了。淡梅觉着自己还是不好托大,匆匆收拾妥当了便往老太太屋子里去了。
淡梅进去之时,老太太正和慧姐一道用饭,往她碗里夹了块糟肉道:“多吃些。吃了才长个。”慧姐应了一声,低头吃了下去。这半年相处下来,祖孙俩比起从前也亲热了许多。
老太太见淡梅进来了,面上立时便带了笑,招手叫她过去到自己身边了,这才笑眯眯道:“我儿竟然昨夜便回了,真当是有心。一早来朝我问安时,说吩咐了你晚些起来,今早不用过来伺候的。你怎的又起来了?”
淡梅有些意外,没想到那徐进嵘还没忘在老太太面前提这个。又见她面上那表情,自然是晓得缘故了,一时有些难堪,话便说不出来了。
老太太还当她是娇羞,伸手拉了她手道:“生儿育女本就是人之常理,有什么羞臊的。我儿如今既是回了,别的都不用你操心,老婆子自会给你处置妥当。你两个早给我生养几个出来便是。”
淡梅见她当着慧姐的面便这般说话。虽那“操心”“处置”什么的,听着有些不解,只怕后面再出来什么更露骨的,急忙点头称是。待用完了早饭,领着慧姐回来,看她跟着教习娘子在绣花,自己坐了一会,觉那眼皮子愈发沉重起来,终是撑不住回了自己屋子,吩咐了丫头不要过来打搅,便掀了被子睡去了。
淡梅这一觉睡得沉,待醒来后,觉着头便微微有些发沉。坐了片刻才觉着好了些。起了身开门,却见妙夏正站在门外,似是已经等了许久。见她出来,面上便露出了笑道:“夫人可起来了。婢子这便有个好事,夫人听了保管高兴。”
淡梅笑道:“什么好事?”
“夫人可还记得那个兴庄的黄花户?他今早便推了个板车过来,竟是送了一株夫人从前提过的白牡丹。婢子虽不晓得花事,只瞧着也是十分好的。夫人可要过去看下?”
淡梅有些惊喜,刚起身时的头重便也丢一边去了,人一下觉得爽利了不少。急忙出了廊子,果然一眼便见到株牡丹正放在她那花圃边上,枝干粗厚,虽是深秋了,那叶冠却不似寻常牡丹那般早凋落,展开仍有半人多长,一看便知道绝非凡品。
淡梅过去仔细看了半晌,突然想了起来,回头问道:“送花来的黄老爹呢?这般的花,价钱必定不菲。”
“婢子代夫人问过了。老爹说,夫人前次帮了他的大忙,他回去后便时刻记着给夫人寻提到的白牡丹。前几日晓得有一处人家有,便过去求买。恰巧那家人要搬迁至南方,正对园里的这牡丹如何处置犯愁。晓得老爹是要买了给个养花极其精到的人,便贱价卖了,说总好过在路上枯死。便是带到南方,只怕水土不服也养不活,白糟践了东西。”
淡梅哦了一声,仍是笑道:“老爹有心了。钱总是要给的。”
“婢子也问过了。老爹说夫人有恩于他,这是他的心意,万万不敢收钱。说了便卸下了花走了。婢子见夫人在睡,这才不敢惊扰的。”
这样品相的牡丹,再贱价也是贱不到哪里去的。黄花户养花为生,淡梅哪里肯这般白收了他送来的花。心中便想着哪日要过去一趟致谢,一并把钱也给了。
花既是送来了,淡梅便叫了人过来将临时移栽的大瓦缸打破,连泥小心抬了出来,栽在了起头三株牡丹的那块地上。待事情都完了,也快晚膳时分了。刚过去净了面手,却见徐管家过来了。
那徐管家前头有事的话,大多都是早间过来的。此时见他来,淡梅还道是徐进嵘对自己恼恨未消,叫他过来对老太太传话说今日不来的。转念一想便又哑然失笑了。那人即便当真不来要禀下他娘,随便派个小厮便是,哪里会劳动徐管家亲自过来跑一趟的。当下便问是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