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六十九章(1 / 2)

柴房的门半开着, 到处都是泼淋出来的火油,靠墙地上倒了个大肚罐子, 口子里兀自还在咕嘟嘟地往外流着黑色的液体,空气里充满了刺鼻的异味。

“我要见三爷, 我要见三爷!你这徐麻子,再敢过来一步,我便把这火丢地上!”

春娘全身湿淋淋一片,一脚踩在门槛里,一脚踩在门槛外,手上紧紧捏了根火烛,双眼圆睁地怒视着对面围了过来想要夺她手上火烛的徐管家和他身后的下人, 表情有些狰狞。

时令已过白露, 接连多日未曾下雨,日渐干燥。此处柴房虽靠后,只边上与大片耳房相连,后面便是院墙之外的民房, 中间不过一条巷子, 真若引燃起了火,火借风势,只怕会殃及别处。

徐管家欲靠近,抢夺她手上火烛,见她作势便要丢下,一下又不敢相逼过甚。

淡梅赶到之时,见到的正是这幅景象。

徐管家与春娘正僵持着, 见徐进嵘急匆匆过来了,急忙转身,面有愧色道:“大人,她方才说腹中饥饿,小人便自作主张叫人带她到厨下吃饭,不想她竟惹出了这般乱子……”

徐进嵘脸色紧绷着,并未理会徐管家的自责之语,只是朝春娘直直走了过去。

徐管家看了眼随后而到的淡梅,暗叹了口气,急忙将闻声围了过来的下人们都哄赶了出去,近旁只留姜瑞几个。

“三爷,你可来了!”

春娘一眼瞧见了徐进嵘,本已无人色的面上便露出了丝欢喜之意,把手中烛台放在了脚边地上,噗一声跪在了湿淋淋的地上,连着磕了几下头,这才抬头看着他嚷道:“三爷,这徐麻子前两个月突然回了京中,竟说要遣送我走,我死也不信。我晓得这不是你的意思,这才过后拼死孤身一人追到了此处,为的就是求三爷给句话……”

徐进嵘靠近她了些,停了下来,皱了眉厉声道:“他自然是照了我的吩咐行事的。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竟私自闯了到这里摆出这般架势,胆子真当不小!”

那春娘从前平日里总有些怕徐进嵘的,他若这般声色俱厉,早惊恐起来了,只此时却盯了徐进嵘片刻,这才怔怔道:“三爷,你真当不要我了?要赶我走?可你叫我往哪里去?”

“春姑娘,在下送你返乡之时不是说过吗,你如今是自由身了,又有银钱傍身,回去乡里,自立女户也好,再嫁也好,往后何愁过不好日子?”

徐管家急忙在边上应道。

春娘便似未听见,连眼睛都未眨动一下,只是继续抬头仰看着徐进嵘,悲戚道:“三爷,你还记着我当初是如何跟了你的吗?你必定早忘了,只我却还记得很牢。那年那海塘还未修好,我乡里遭了海水倒灌,我娘和兄长都死了,只剩我跟我爹逃难进了通州府,沿街乞讨。我被一个泼皮调戏,我爹拦着,那泼皮打了我爹,正要拖我走的时候,三爷你正好骑着高头大马路过,出手救了我们父女。那时我就跟自个说了,我便是做牛做马,这辈子也不会离开三爷的。三爷你从前对我也很好的,会对我笑,有一次还夸我长得好看,这些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你却都忘了吗?我也给你生过儿子的,只是没那个命养大就被人害了……如今你竟不要我了,要赶我走了……,我晓得我错了,我不该和她们争风吃醋惹你厌烦,我也再不敢争强好胜要出头了。三爷求你留下我吧,往后便只睡柴房,当个伺候的丫头我也……”

“我已决定的事情,断不会再改了。你休要再多说,自己起来吧,过了今夜,明日我派人护送你回去乡里。”

徐进嵘打断了她,声音有些低沉,听不出其中的喜怒。

“夫人,夫人你也来了!夫人我晓得你最是心善,大人又最疼惜你的。求夫人给我说句话,求求你了……,不要赶我走……”

春娘怔了下,突然看见站在徐进嵘身后十几步外的淡梅,转了个方向便朝淡梅拼命磕头。

春娘从前最是爱惜容颜,淡梅每回见她之时,都是顶着张精心修饰过的脸。此时却不顾满地的油污,一边苦苦哀求着,一边仍在不住磕头,额头上沾了满片的黑渍,头发散乱,乍看便像个女鬼。

淡梅心里一紧,手心已是微微沁出了些汗湿。

“喜庆,陪夫人回去屋里。”

徐进嵘回头,对着喜庆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