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欢朝她福身行礼,却不料沅嫔急忙躲过身,复又朝她微微福身,声音细细柔柔:“姑娘快别多礼。”
不得不说,沅嫔虽然性子怯弱,但十分清楚自己的分量,她深知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皆是何人所赐予,再加之听了太多人说起过这位的传言,因此她显得有些局促。
能将严褚吃得死死的人,多可怕啊。
瞧着如今的情况,这两位是和好了?
元欢见她的目光几乎凝在自己的颈上,顿时有些不自在地侧首,好在沅嫔也不是那等没分寸的,她默默挪开了目光,笑得温和:“一直听人提起姑娘,今日才得以相见,果然如传言一般,是天仙一样的人儿。”
元欢也跟着笑,眼底一片清明,“娘娘说笑了。”
她还没有心大到能和沅嫔互相夸赞的地步,这人侍奉君侧月余,哪怕她能猜到这其中的圣宠优渥有几分作假的成分,但也保不准里头有几分真情实意。
美人,谁不爱呢?
这样的想法一出来,元欢就猛的蹙了眉尖,下一刻,她听到沅嫔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姑娘和皇上和好,我就放心了。”
元欢疑惑地回望她。
沅嫔有些羞涩地拧了拧手中的帕子,露出一副小女儿般的羞态来,“我喜欢罗首辅。”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自我懂事起,便十分心悦他。”
元欢:“……”
面对着小姑娘真挚诚恳的眼神,元欢竟不知该说句什么才好。
像是感知到了她的不解与疑惑,沅嫔轻声细语地解释:“一月前,我随皇上到了京城,然我父母双故,京城也没个可以照拂的亲戚,皇上念我父亲有功,便说为我在京里置一处宅子,另赐下黄金白银,足可使我半世无忧。”
“姑娘不知,当年罗首辅被兄长大嫂排挤,矛盾日益加剧,最终被赶出了罗府,再加之发妻早亡,心灰意懒之下便辞了官,远走他乡。机缘巧合之下,与妾的爹爹成了忘年交,妾彼时十岁,琴棋书画皆是首辅亲自教的,只是没过两年,首辅他便回了京,官也越做越大。”
“爹爹弥留之际,曾对我说,他已休书一封给了罗首辅,若他真的挺不过此次难关,便叫我即刻进京,寻求庇护。”
元欢很快明白了过来,她心道怪不得,若是自懂事起,有一人,处处为师,为友,自然也会入心,她垂眸问:“可你如何留在了宫里?”
成为成武帝的妃嫔,可就彻底和罗笙无缘了。
说到这里,沅嫔抬眸柔柔地回:“皇上知道了我对大人的情意,他说大人绝无可能动再娶的念头,我这样的年纪,又是故友之女,注定了只能……只能单相思。”
显然,成武帝当时说的话比这要犀利百倍,沅嫔再次回想时,也仍是屏着气白了一张脸,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脸,又无奈地苦笑了起来,“妾脸上这面具,做得栩栩如生,若不是易容高手,轻易看不出来。”
元欢惊疑不定地望着她,显然也是没想到此时她的脸上,竟是戴了面具的。
“妾的出现,不过两重意义,一则替姑娘吸引大部分朝臣的注意力,令姑娘完成从九公主到二姑娘的身份转变,二则,大概是皇上想气气姑娘。”
若是自徐州回来,九公主便不见了踪影,向来清心寡欲的君主身侧又多了佳人,大臣们再一联想鹿邑之事,不说十成十,至少十之□□都会以为她是没了被利用的价值,被成武帝一剑摸了脖子。
从另一种角度说,沅嫔与严褚,皆是为情黯然神伤的人,现在成武帝苦尽甘来,沅嫔的声音都跟着轻快许多,“姑娘放心,皇上这么些天,和妾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她顿了顿,偷偷看了元欢两眼,接着很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不知姑娘可否帮妾在皇上面前略略提几句,皇上曾允诺,若激将法凑效,姑娘回心转意,他日便可为我与大人赐婚。”
元欢听得这话,一时之间竟不知该露出个怎样的表情出来才好。
这是那个天底下至尊至贵的男人,第三次在她身上使激将法。前两次她的反应就像是风平浪静的湖面,任他如何折腾,她始终不为所动,如果不是事后他玩笑般的提起,她甚至都不知道有那么一回事。
那么他这回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在和她彻底分开之后,仍不忘替她遮掩的?
他难道就不会失望的吗?
又有多少个无声的夜,是像前天那样,他站在小院的桥上,吹着凉风,一望她的屋院就是一两个时辰,而她全然不知的?
他又是怎么做到,只要她回来,只要她故意委委屈屈说几句抱怨的话,他就能一句重话也不对她说,就这样轻轻揭过的?
元欢脸色苍白,勉强应付完了沅嫔,几乎是那个窈窕的身影离开的下一刻,她在窗边的雕花罗汉榻上坐下,还未来得及伤感,便听一道脚步声停在跟前,清幽的竹香钻入鼻腔。
元欢鞋也没穿,一言不发地走到严褚跟前,伸长胳膊虚虚挂在他身上,男人一愣,而后向后托住她的身子,声音有些严厉:“怎么鞋也不穿就下地了?”
说归说,温热的手掌却下意识地抚了抚小姑娘柔顺的黑发,那柔顺如丝绸般的质感叫人有些沉迷,他才要接着开口,却觉肩膀一痛,元欢气息有些不稳,愤愤开口:“你瞧瞧我的颈子,这叫我怎么出去见人?”
像是早料到她要因为这个跟自己闹一样,严褚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愉悦的低笑,“嗯,日后朕轻些?”
元欢突然猫儿一样蹭了蹭他的下巴,哑声开口问:“去哪了?”
“可是父兄来向皇上讨人了?”
“呵。”提起这个,严褚冷然嗤笑一声,声音低下三分:“顺便会了会朕的两个情敌。”
元欢默默地闭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