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月光落了一地, 清平看着她的背影蓦然生出一股怅然,楚晙似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侧头:“怎么, 舍不得我走?”
清平淡淡道:“是又怎么样。”
这句话一出, 气氛仿佛凝固了。
她从床上下来找到鞋子,披了件外衣,忽然想起来楚晙上次那件外袍还在自己箱笼里,便拖着鞋子去取,而后递给楚晙道:“殿下, 你的衣服,上次落这了。”
楚晙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 也没接衣服, 就这么跨出房门,清平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每步都踩在她的影子上。楚晙发现了, 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走的略慢了些。两人走在明亮的月光里,院中的梧桐开始掉叶子了, 落叶簌簌,被风一吹就发出轻微的声响。清平察觉到她放慢了脚步, 好像是要和自己同行的意思,她便走到她身边,心里却有些胆怯,至于这胆怯从何而来,她也无从知晓。
诸般滋味涌上心头, 既说不清,也道不明。楚晙忽然驻足转身,清平冷不防没停住,撞在她的下巴边,楚晙扶住她,她没抬头,也知道她在看自己。
这是一种很难去形容的感觉,今夜的月光似乎落在了她心里,将她同这方小小的院子一同照亮。楚晙没放开她,她有些恍惚,一瞬间往事纷沓而至,大雪,王府,乐安,辰州,她想起那夜在闵州看到的大海,忽然发现她现有人生的一半记忆都是和眼前这人一起度过的。清平抬起头,这大概是需要一些勇气,才能跨过身份的障碍,阶级的差距,像这样自然的去看她。从前她们是主仆,她需得低头;如今她们是上下,她仍是需低头,不可不敬。
清平迷茫了,她不肯去看楚晙,真是因为这个缘故吗。她匆匆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楚晙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声音放的很轻:“你在看什么?”
她的声音非常低,融进夜风中,清平突然觉得想笑,种种忐忑怯弱都莫名的消失了,她微微抬起头,直视楚晙的眼睛道:“看殿下。”
楚晙看着她明亮的眸子,嘴角微微翘起,睫羽颤了颤,月光照在她脸上,纤毫毕现,她的美自是不必多说的,只是平日看起来不是过于冷清,就是侵略性太强,令人不敢直视。但此时,她微微低下头,今夜的月色在她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科试第四日,清平照例去点卯,这已经是科试的最后一天了,她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玉簪已经开了一轮,新出的花苞藏在宽厚的叶片中,小心的张望着。
午后天高气爽,阳光穿堂入室,照在桌子上。这几天都是晴天,不冷不热,十分宜人。
她在长廊上走了一段路,前面是一个小湖,湖水在秋阳照耀下金光闪闪,顺着远处望去,白墙黑瓦,古朴大气。长天一阔,白云悠悠,令人心中畅快,不禁有些神往。
她站了一会,于无人处独自欣赏这美丽的景致。忽听到清脆的扁铃声响起,响了五下,说明这是在召集官员。她匆匆赶回签押房,这是科试的最后一天了,在这关头可万万别出什么差池。
掌院及一众教授站在门外,一队仪仗立于院内,领头的穿着飞雀黄服,手持朱红玉轴,原来是圣旨到了。官学的人陆陆续续赶来,跪在地上聆听圣谕。
清平听了一会,原来是就科试封卷被劫一事,奖惩相关人员。她看见丰韫也在人群中跪着,听到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只是月俸被扣了六月,到也算温和的处罚了;随即清平听见自己的名字,宣读圣旨的人拖拖拉拉,说了一堆文言后,才念道:“迁承徽府太初理事,着日领职。”
她霎时就懵了。
承徽府对皇室的重要意义,就相当于是普通家族中的祠堂,由有血亲的皇族担任主要官职,品衔虽高,但是只是象征意义,并没有实权,无法过问朝堂事务,只是在一些特定的时候发挥作用。
这么一个地方看起来像是在坐冷板凳,但也不是完全是这样。承徽府掌管皇家内务,从地位上来说就比较超然脱俗,一般的亲王郡王开府都是由承徽府调配人手,承徽府把人员名册上报,供其挑选,上至长史下至副使,承徽府都会调配好,等到开府那日,一并送入府中。
进入这个地方,就相当于已经要开始为站位做选择了。承徽府不仅仅是简单的处理宗室事宜,有时候会成为宗室势力较劲的地方。然而这地方却非常奇特,在官场上文官调任承徽府都是身兼二职的,在王府挂职,也保留原职位,品阶以最高的来算,一般没多少时间就可以外放,算的上是升职的捷径了。
清平领了旨,感觉就像在做梦一样,她仔细思索完这件事以后,感觉怎么都很奇怪,好像有人在其中安排了什么似的。
掌院及一众教授都有赏赐,特别是掌院大人,因在此次科试有功,被封了太女太师衔,实在是极尽隆宠,由从四品升到了从三品,在这种恩赐面前,清平的调动并不起眼,况且也非她一人迁入承徽府,一同被提拔的还有几位典籍官,倒也看不出来什么。
直到宣旨的天使走了,众人才一窝蜂涌上前去恭喜掌院大人。清平站的近,也一同说了些恭喜的话,丰韫摸过来勾住她的肩膀,吊儿郎当道:“升官啦,李大人?”
她虽然遭受斥责,还被罚了俸禄,却未见不虞,清平觉得好像笑,便道:“丰大人俸禄没了,这半年要如何过?”
丰韫哂笑:“我嘛投奔我姐姐府上也一样的,混个饭吃还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