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乡下老汉的过世,一个小小翰林院编修的丁忧,并没有在京城引起多大的关注,如果不是文彬刚与成王府的福慧县主定亲,又与云萝相关,更是连一点浪花都不会泛起。
云萝也并没有多伤感,既是因为与郑大福感情不深,也是因为他年过古稀,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非常长寿了,此时便是过世,也是喜丧,并没什么值得过度伤心。
倒是景壮壮,会带着他到处撒欢的小舅舅回家了,对他的所有要求都只会“好好好”的舅舅也回老家了,不由得很是失落了几天,玩啥都蔫头耷脑的,吃肉都不觉得香了。
但郑大福的过世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奇怪的匣子,之后接连传来老人身体不好的消息,孙氏、姑婆、姑丈,甚至老太妃也在某天晚上因为在院子里多吹了会儿凉风而病倒起不来了。
一个又一个的御医被请来王府,云萝更是日夜照料,但老太妃的病情却时好时坏,并没有丝毫要痊愈的意思。
尤其是天气一日更比一日寒凉,才十月,老太妃的屋里就点起了炉子熏笼,如景壮壮这样火气旺的小孩每回进入都要被热出一身汗,但老太妃却仍觉得不够暖和,脚上还得捂一个暖炉。
景玥放下了所有能放下的事务,待在府中的时间越来越长,皇后也几次出宫,其他人家听说老太妃病了,也纷纷上门探望,所有人都在忧心她老人家的身子,她自己倒反而十分坦然。
“真是瞎折腾,守着我这个老婆子就能有饭吃了?”今日天气很好,阳光明媚的,老太太的精神也不错,便把躺椅放在檐下阳光照射的地方,她躺在厚厚的褥子上,身上还盖了一条轻薄暖和的毯子,看着围在身边的几个孩子们,神情颇为嫌弃。
景玥转头说道:“您私库里藏着那么多宝贝,价值不知凡几,我们可都指着您吃饭呢。”
老太妃笑骂了一句,“这么大个人了,还惦记着老人家的那一点私产,有什么出息?”
“没出息便没出息吧,其实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个不学无术、横行霸道的二世祖。”他仿佛背后长了眼睛,随手托了一下身后差点摔下树的小祖宗,然后才转头嫌弃的说道,“你若是爬不上去,就下来吧。”
老太妃的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石榴树,已经有好几十岁了,比景玥的爹还大,景小祖宗此时就双手勾着一根树枝,两只小短腿用力蹬在树干上,吭哧吭哧的往上爬。
听见爹爹对他的嫌弃和轻视,他气呼呼的鼓起了脸,本想不理会,但是越想越生气,于是忍不住翘起了一只脚往后踹。
人没有踹到,他在树上本就不稳当的身子却在瞬间失去平衡,两只小手用力搂着树枝挣扎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抵不过重力对他的拖拽,“啪”一声,他手上抓着一块树皮从石榴树上掉了下来。
景玥不急不忙的伸手,在他的屁股将要接触地面的前一秒拎住了他,又在停顿的瞬间松手,无情的任由小祖宗摔在地上。
景壮壮落到地上,骨碌碌打了两个滚。
他头上顶着树皮屑懵了下,然后手脚并用的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景玥怒斥道:“坏!”
他脸上的小肥肉都跟着抖了几下,似乎只在嘴上说说已经不足以表达他的愤怒了。
他自以为他这样就已经很凶了,坏爹却一点都没有被吓到,更没有丝毫愧疚之心,还笑眯眯的弯下腰来挠他的下巴。
景壮壮可喜欢被挠下巴了,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还仰起脑袋把下巴往景玥的手上送。
被挠了几下之后,他忽然回过神来,顿时挥手用力的拍开景玥的手,沉着肉乎白嫩的小脸,眼睛瞪得溜圆,然后从鼻腔深处用力的喷出了一口气。
气死小祖宗了!
景玥还故作疑惑的问他,“这是怎么的?自己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还要把脾气发到别人身上?”
景壮壮觉得不对,但他现在确实很生气,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于是转身跑到老太妃跟前,一手拉着她的一角袖子,一手往后指着景玥,告状道:“太太,欺负我!”
老太妃摸着他汗津津的脑门,说道:“你爹又欺负你了是不是?别怕,太太帮你打他。”
景壮壮点点头,一只手在空中用力的拍打了两下,表示要这样打,得用力。
老太妃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好好好,太太一定很用力的打他,把你爹打哭好不好?”
景壮壮忽然又有些迟疑了,咬着手指想了会儿,凑过去跟她说悄悄话:“轻点也没关系。”
“那可不行,他欺负我们家壮壮,就得给他点颜色瞧瞧,若是打不疼他,下次还欺负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