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P>
说她的行为是“鬼使神差”也不为过。</P>
获被洗干净，然后司青给她套上了一件完全不合身的白大褂。</P>
林铭这时才走到这个小孩面前，问了个至关重要的问题：</P>
“你，是谁？”</P>
小孩明显被问愣住了。</P>
她嘴张了好一会，才慢悠悠的回问了一句：</P>
“你，是谁？”</P>
“我在问你。”</P>
“我在问你。”</P>
得，重生成复读机了。</P>
小孩摆弄了一会自己的头发，忽然猝不及防的看着林铭说道：</P>
“我记得你。”</P>
小孩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阿恩丝的身边靠，直到她已经和阿恩丝贴在了一起，才停下。</P>
阿恩丝好奇地问：</P>
“那你记得我么？”</P>
“好像，记得。”</P>
“我是谁？”</P>
“不知道，但是很舒服。”</P>
林铭好奇的看向了阿恩丝，阿恩丝赶紧摆手，示意不是林铭想象的那种舒服。</P>
小孩看起来似乎对周围的环境很好奇，她看了看林铭，又看了看卡文，还扭头看了看司青，然后，她转过身，看到了那个装置。</P>
“啊……”</P>
林铭注意到，这个小孩的脸色忽然间就变了。</P>
她在害怕，在恐惧。</P>
幼小的身体在不停的颤抖，她的嘴里磕磕绊绊的发出了几声“啊”之后，忽然哇的一下大哭起来。</P>
就像是小孩子被忽然吓到了一样，她站在原地，茫然无措，嘴巴长得很大，哭声撕心裂肺。</P>
林铭心乱如麻。</P>
“带她离开这。”</P>
听到林铭的话，阿恩丝拍了拍这个小孩，说来也奇怪，这小孩出奇的听阿恩丝的话。</P>
他们出去之前，林铭回头看了看司青。</P>
司青还在看着那个装置发呆。</P>
装置，很明显已经不能用了。</P>
原本的红色，现在已经变成了褐色，各种人体组织正在极速的融化。</P>
林铭对司青喊道：</P>
“你还留在这么？”</P>
司青这时回过头，对着林铭笑了笑：</P>
“我是灾害，灾害，是需要隔离的。”</P>
林铭点了点头，刚准备离开，忽然意识到，司青刚才的语气，和之前的任何一个人格都不一样。</P>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司青正在那个装置前面……打坐。</P>
他的坐姿非常标准，盘膝而坐，腰背挺直，双手摊开在膝盖上。</P>
他面对着那个已经报废的装置，就像是在面对着一尊神像。</P>
林铭他们带着这个小孩离开了这里，但是林铭并没有带这个小孩进城。</P>
他出了门才注意到，天，已经黑了。</P>
而且，东成的城墙上，多了很多的白色花束。</P>
林铭马上就明白了，司镇时，已经死了。</P>
东成外的来犯敌军也已经被处理干净，不见了踪影，林铭带着几个人来到了城门外的空地上。</P>
这里的地面，还有林铭变成大蜘蛛时踩的坑。</P>
那个小孩出了牢房，渐渐地安静了下来。</P>
但是她一直在哭。</P>
虽然没有哭声，但是泪水一直在流。</P>
获，想的还是太简单了。</P>
她以为，只要改变了蜘蛛的灵魂，就能脱离蜘蛛的痛苦。</P>
但是，哪怕是生而为人，痛苦也不会减少，只会以另一种形式存在。</P>
林铭坐在了地上。</P>
累。</P>
这是他唯一的感觉。</P>
先不说已经好久没好好睡觉了，单单是自己的精神拉扯就已经很让人感觉疲惫。</P>
他看了看这个小孩，开口问道：</P>
“获，你觉得自己失策了么？”</P>
那个小孩，似乎知道“获”说的是自己。</P>
她听到林铭的问话，又啜泣了一会，才慢慢的安静下来。</P>
这个小孩似乎还是对阿恩丝感觉比较亲近，她拉过阿恩丝的手，像抱洋娃娃一样把阿恩丝的手抱在自己怀里。</P>
阿恩丝感觉到这个小孩的身体在发抖。</P>
小孩似乎在这时，才真正完全苏醒，她看着林铭慢慢的说道：</P>
“我……是应该被杀死的。”</P>
林铭没吱声。</P>
“我在用人类的灵魂感受着自己过去的记忆，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P>
果然，获的记忆还在。</P>
这个小孩刚才的混乱，其实有点类似于记忆的加载阶段。</P>
天已经完全黑了，林铭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问道：</P>
“怎么样，从人类的视角来看，你自己，是什么？”</P>
“是敌人。”</P>
林铭摇了摇头。</P>
“不，你只是个异类而已，人类也有人会做这样的事情，甚至有的时候做的还要残酷。”</P>
获茫然的看着身边的一切，然后抬头看了看阿恩丝。</P>
“真不可思议……”</P>
阿恩丝觉得很疑惑。</P>
“你说什么不可思议？”</P>
“原来只要互相能感受到存在，就能消解掉孤独，并不需要肌肤相亲。”</P>
获抱着阿恩丝的手，忽然问道：</P>
“那什么幸福？”</P>
阿恩丝被她问住了，她感觉得到获现在还在瑟瑟发抖，她思索了一会之后，低头问这个小孩：</P>
“你之前表达过喜欢我，那你现在还喜欢我么？”</P>
获很茫然的沉默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P>
阿恩丝听到这话，撇了撇嘴，就当是逢场作戏般的，把获抱了起来，用衣服把她裹进自己的怀里抱紧，然后抬起头，眼睛望着前方的东成城池，用十分温和的语气说道：</P>
“虽然不一定正确，但是我可以这么和你解释幸福。</P>
如果你喜欢我，那我也会喜欢你，你想要做的事情，我会陪你做，你想要的东西，我会想办法给你买到手，我们不可能像连体婴一样一直在一起，我们总会有短暂的分开，互相看不到，摸不到，那时候，就会开始思念，我们会为了再次见面而努力，然后在重逢时相拥而泣，分享自己的见闻，一起吃东西，一起睡觉，一切虽然平淡，但是每一个昨天都是值得回味的，每一个明天都是值得期待的，时间像流水一样过去，到最后寿命终结的时候，也不会有遗憾，不会有恐慌……”</P>
获在阿恩丝怀里，就像是一个听着老师讲课的学生。</P>
就在阿恩丝还打算继续讲的时候，远处的东成城门，忽然开了一条缝，一个少女从城里钻了出来，她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P>
那个少女左右看了一会，找到了其中一个卫兵，上前去拍了拍卫兵的头盔，卫兵吓了一跳，但看到少女之后，就哈哈大笑起来。</P>
少女拿过手里的东西，掏出一个，塞进了卫兵嘴里，两个人小声的聊着什么，然后把手牵在了一起。</P>
获看着远处的这一幅景象，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一般，情绪在一瞬间就崩溃了。</P>
如果说她在看到司青那个装置的时候，是恐惧的哭，那这次，就是痛苦，内疚，伤感的嚎啕。</P>
后来，林铭在想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是总会猜测，获当时到底明白了什么。</P>
有可能是灵魂深处的错乱感让她感受到了痛苦。</P>
也可能在这一刻她才真正的明白，自己从别人身上夺走的到底是什么。</P>
获的想法，林铭已经没有办法求证了。</P>
但是他只记得，获在情绪平静下来之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P>
“杀了我吧，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