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 即使是在大雪满山的盛雪峰里，也透着融融的暖意。

沈云舒没想过自己会醒来。

或者说, 她没想过自己会活着。

在扑向赵菡萏那一瞬间, 她什么都没想，但在三王自爆之后, 她却想了很多。

她发现自己这一生，做了很多事情, 有对的，也有错的。

她救过很多人, 也愧对过很多人, 但从未有哪一个人, 像赵菡萏一样, 让她充满了亏欠感。

她亏欠赵菡萏的东西太多。

她以为养育一个孩子，就是给她饭吃, 给她衣穿, 教她修炼，却从没想过, 赵菡萏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喜欢的是什么。

她在害怕什么, 却又恐惧着什么。

时至此刻，她仍旧没有把赵菡萏在山洞中亲吻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

在沈云舒看来，这不过是少女的一时迷茫。

但她对赵菡萏的亏欠却是真真在在的。

因为她的不信任，赵菡萏被废了修为，打下无底深渊, 受到了惨无人道的惩罚。

因为她的错信，身为魔界之主的大徒弟，在陷害赵菡萏一次之后，又险些第二次要了她的性命。

她想，这些亏欠自己注定是偿还不了的。

若是自己的死能够救下赵菡萏，也算是她作为师尊，能够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她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有机会，还能再看到赵菡萏。

大殿中的其他人，在见赵菡萏到了之后，便自觉的退了出去。

正气宗的人是觉得，凤凰至尊的谈话，他们不好偷听，毕竟是昔日的师徒俩，不管曾经有什么误会和矛盾，现在一个不在意，一个又宁愿付出生命的代价去弥补，怎么着都应该化解了。

而孔雀王……

他早已从族人口中，得知了赵菡萏对沈云舒的真正感情，毕竟赵菡萏和褚长宁聊天的时候，可能会想到避开普通人，但却绝对想不到，还要避开漫山遍野都会有的飞禽。

羽族没那么强的伦理关系，莫说师徒，便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在一起也不稀奇，更不觉得女人爱上女人是什么大事。

所以他并不诧异，并且贴心地留出了两人聊天的私人空间。

万一太女殿下即使失去了前世的记忆，也仍旧对沈云舒余情未了呢？

虽然他不太看得上沈云舒作为凤凰至尊的伴侣就是了……

羽族以实力为尊，论实力来讲，沈云舒和宋锦，两人孔雀王都不太看得上，但硬要从里面选一个的话，孔雀王觉得自己选宋锦。

至少宋锦对太女殿下一往情深，不会糟蹋太女殿下的真心。

而且，太女殿下不爱她，不会受到她太多的影响。

但不论孔雀王心中想的是什么，但当赵菡萏察觉到沈云舒专注的视线的时候，心中某个角落，还是微微一动。

她看不到沈云舒此时的表情，所以不知道，她眼中只是一团白色灵魂光团的沈云舒，脸上的神情有多恍惚。

“菡萏……”

“嗯。”

话已经出了口，沈云舒才意识到此时的赵菡萏，已不是昔日自己抚养长大的弟子。

她张张嘴，改了口：“殿下。”

但随即，她意识到刚刚赵菡萏应了自己一句。

“……菡萏？”

太女殿下又应了一声。

晋江系统：“……”好气。

它现在都只能叫宿主殿下。

沈云舒得寸进尺要求道：“菡萏，你能坐过来吗？”

晋江系统：“……”我可去你个大西瓜吧。

太女殿下听不到晋江系统内心的吐槽，她依言坐到了床边。

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太女殿下非常的懂得什么叫做知恩图报，更何况，对方提出来的不过是这点小要求而已。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满足的这点小要求，已经让沈云舒高兴的心都快要化了。

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能够和自己的小徒弟，再一次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

只是那日受到的伤害，到底是太重。

若非她有着正气宗和羽族两边灵丹妙药的支持，又有赵菡萏提供的数滴凤凰血，不然别说恢复修为，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

但身体的恢复需要时间，体内灵力的增长也是个缓慢的过程，才从昏迷中醒来的沈云舒，半点力气也无，若非第一个到场的红漪将她扶坐了起来，她连见人都难。

见赵菡萏坐了过来，她忍不住贪婪地用目光描绘起了她的面容。

太女殿下面无表情，任由她打量着，无神的眸子自然而然地垂着，焦点落在虚空当中。

但在沈云舒眼中，却是一个模样可爱的小女孩，坐在她的床边，冲她盈盈地笑着。

少女歪着头，身形一点点地拔长，面容不断发生着细微的变化，婴儿肥一点点褪去，眉峰渐渐上翘，褪去孩童的天真，露出独属于少女的英气，且嘴唇又不断变薄，薄唇一抿，便有一股子薄情地味道透了出来。

一张张脸，都是她记忆中，属于她的徒弟，赵菡萏的模样。

最后，眼前的少女与坐在她面前的太女殿下，彻底重叠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她忍不住呢喃道：“菡萏……”

这种被当做另一个人的感觉并不好，即使知道这个人是自己的前世。

哪怕对太女殿下来说，沈云舒徒弟这个身份，甚至称不上是前世。

她皱了皱眉头，沈云舒眼中的幻象，便被打破了。

沈云舒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竟将凤凰至尊，当做了自己的徒弟。

“……抱歉。”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她心中的失落陡然被放大。

同时有一个声音尖叫着，她就是你的徒弟，不管她是谁，是凤凰至尊也好，还是赵菡萏也罢，你们共同在一起生活过的二十几年是真的，你们昔日的师徒岁月，做不得假。

可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她，赵菡萏死了，她早就在你将她推下无底深渊的时候便死了，你们之间的师徒情谊，也在那一刻，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