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进澄的意识自沉眠中苏醒的那一刻,高台上的灵气也随之凝聚,如同蚕丝结茧般编织出一具半透明的灵躯,而后再将那道脆弱的意识包裹其中。
良久,那身躯与意识完成了初步的融合,伴随轻微的抽搐,灵躯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如一团安静燃烧的火,火光中清晰而稳定地映出了王洛的身影。张进澄错愕、迷茫,终于自灵躯中吐出一道灵气卷成的风,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
“王山主……?”
“嗯,是我,好久不见了。”
“为何山主你……啊,是你救了我?你,专程从仙盟赶来此地,救我?”
王洛说道:“你是仙盟在明州的重要联络人,遇到艰难,仙盟自然会来搭救。何况,你还是灵山弟子我这山主当然要亲自前来。”
张进澄有些迷茫:“我是……灵山弟子?”
“嗯,临时且单方面征召的。”王洛笑了笑,“主要为了借飞升录的力量,将你从这台子里强行唤醒。这身份你若是不想要,随时也可以退出。但我个人建议是不要灵山没有多少规矩,却并不缺少福利,保留一个灵山人的身份百利而无一害。”
张进澄仍有些摸不清状况:“我并非仙盟出身,也可以成为灵山人吗?”
王洛说道:“你只是并非仙盟出生,但论及出身,伱已比绝大多数仙盟人都更加根红苗正。”
“?”
“堂堂凝渊图英灵,与诸位定荒元勋齐名并列,这已是仙盟最上等的出身,若这样的人都无法成为灵山人,那灵山上下就再无人可用了。”
于是张进澄更加惊诧乃至惊骇:“凝渊图?这,新恒的定荒大局,难道已经……”
“倒也没那么快,新恒的定荒基石尚未落下,凝渊图自然也没有显化。所以你当然也非完整的图上英灵。但你的心境已完美贴合了凝渊图所需,所以此事只差一个水到渠成,只要完成新恒的定荒,你自然会位列图上。”
提到完成新恒定荒,张进澄那刚刚有些欣喜的心思,顿时暗淡阴沉下来。
“可恨张某无能,错信了人,令新恒局势近乎糜烂……”
王洛说道:“错了,既然你已见到了我,就说明局势远没有糜烂。你化身牵星台器灵的这段时间,不知身外之事吗?”
张进澄摇了摇头:“自我在高台上油尽灯枯后,神识就如同永眠,并不能感知外界变化。敢问山主大人……”
“不必问我。”王洛摆摆手,“既然已在高台上凝结了灵躯,那就自己看吧。不过,其实如今距离你将身心融入高台巩固封印,也没有过去太久,新恒的局势还谈不上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张进澄轻轻点头,构成双目的灵火在这一刻陡然变得炽烈滚烫,目光于是随之望远,令他迅速扫视清了高台四方,将东都外那错综复杂的局面尽收眼底。
然后,他就陷入了更深的疑惑。
即便是身为新恒国师,在此地生活了六百余年,张进澄在看到东都外的景象后,依然感到万分困惑。明明距离自己沉睡并没有过去多久,但局面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只不过随着他意识逐渐清醒……比起当下局势,他就想到还有一件更为要紧的事要问,简直迫不及待。
“敢问山主大人,您能亲自进入东都,登上高台将我唤醒,可是借用了印星宝玉之力?”
王洛点头,将宝玉取出,放到台上。
“如今便物归原主吧。”
见到宝玉,张进澄的灵躯忽而摇曳,仿佛被劲风吹拂的烛火,他的面色明显阴沉,胸口更是因痛苦而紧缩。
“那么,此物……山主是从哪里得来?”
王洛说道:“你的心腹‘游客’死前将它托付给我。”
“……”半空中凝结身躯的灵气,在这一刻停止了流转,于是张进澄就仿佛被高温灼烤的蜡烛一般融化坍塌。
王洛眉头一皱,手中金光再次点亮:“张进澄,回神!”
来自山主的谕令,将张进澄从苦海中生生拖了出来,他的意识再次融合灵气,稳住了灵躯不再溃散……但那份痛不欲生的滋味,却已经清晰地流溢出来,令王洛也不由咋舌。
“那位游客,是你什么人?”
张进澄苦笑:“虽未有血缘关系,我却一向视若己出。”
“……原来如此,还请国师节哀。”
张进澄叹息摇头道:“谢山主大人体谅。但……其实此事我也早有预料了。那孩子做事从来都是奋不顾身,哪怕只为了给我多争取一丝生机,都会毅然决然奔赴绝路。呵,这也的确是‘游客’的本分,不同于仙抚使,游客本就是为国师效死的死士。是我与他相处久了,生出了无谓的私情。”
看出张进澄话语中的些微哀求,王洛于是没有在这個话题上深入探究。
“那么,讲讲你的视角下,这场国内兵变的前因后果吧。”
张进澄于是说道:“惭愧,此事直至现在,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太后她……实在没理由这么顽固愚忠。自古以来只有国师愚忠天庭,而不顾凡间死活,哪有凡间帝王一心为天庭效死的呢?何况我当时是先说服了轮值的几位仙官,拿着仙官们业已叛变的证据前去游说太后的。对她来说,可谓是天意都要她归顺仙盟。她的兵变分明是逆天而行……”
说到此处张进澄忽然没来由的浑身一个激灵,灵躯再次呈现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