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祁然正在陈清雾的工作室,帮忙组装货架。
他工作室离得近,不过三公里,具体业务也不需要他亲力亲为,因此凡有空都会去陈清雾那儿看看。
最近做的东西很多,原先的几个架子快要堆放不下了。
陈清雾下单了几组超市货架,孟祁然到的时候,她正自己吭哧吭哧地组装。
她这人好像很不喜欢麻烦别人,能力之内一定自己动手,能力之外再考虑寻求帮助。
多一人帮忙,速度快了许多。
几个大型货架整齐地立了起来,下一步便是将原本货架上的素坯,重新整理一遍。
全部弄完,花去了好长时间。
陈清雾拿扫帚和撮箕略作打扫,洗手之后,拿起手机,准备点两份夜宵。
没想到微信上有新的消息。
她和孟弗渊的上一次对话,在两小时前。
孟弗渊问她是否方便过来,她回复说孟祁然在这里。
孟弗渊便回复了一句知道了”。
最新消息发送于半小时前,孟弗渊说祁然走了告诉我一声。
陈清雾心口一沉,酸涩不堪。
她暗自吸了一口气,转头对孟祁然说“我给你点夜宵送到你工作室可以吗我需要出去一趟,见个朋友。”
孟祁然往墙上挂钟看了一眼,“现在”
“嗯。”
孟祁然笑说“你觉得我缺一顿夜宵我是想跟你一起吃夜宵。”
“欠我一顿,挂账上了。”孟祁然提起沙发上的双肩包,转身离开了。
看着孟祁然身影消失,陈清雾拿起手机,给孟弗渊发消息“你在公司吗我过来找你。”
孟弗渊在家。我过来吧。
陈清雾不。地址发我一下,我过来。你稍等我一下。
陈清雾换了套衣服,再看手机,那上面有孟弗渊分享的一处公寓的地址。
那公寓要经过他们公司,再继续往前,离她的工作室开车大约四十分钟,比她以为的要远得多。
车子启动之前,陈清雾给孟弗渊发了条消息告知他自己已经出发。
孟弗渊叫她注意安全。
九点刚过,正是东城最热闹繁华的时候。
她却只有一种荒寂的心情。
车终于开到了那公寓小区门口,陈清雾找一处路边停车位,停好车给孟弗渊发消息,请他下来一趟,想跟他说两句话。
孟弗渊正在煮面,不好熄火。你方便上来吗
孟弗渊裴卲也在。
后面这句,仿佛是专为打消她的疑虑。
陈清雾犹豫之后,回复说可以,孟弗渊便发来楼栋号。
高档小区,一梯一户。
出了电梯,一转弯便看见大门是敞开的。
陈清雾走过去,往里探看一眼,敲了敲门。
“来了来了”
裴卲的声音。
裴卲走到门口,开鞋柜给陈清雾找了双一次性棉拖。
如此轻车熟路,让陈清雾不免疑问“你们是合租”
“不是,我住楼上,经常来他这儿蹭吃蹭喝。”
陈清雾笑了一声。
换好拖鞋,陈清雾跟着裴卲走进客厅。
这公寓应当是租的,现代风格,装修有种样板间的规整。
中厨与餐厅移门相隔,陈清雾往里看去,只看见孟弗渊站在灶台前方的背影。
她收回目光,放了手中袋子在茶几上,在黑色皮质沙发上坐下。
“你们才下班”陈清雾问。
裴卲说“不是。老孟刚从北城出差回来。”
“怎么好像一直是他出差”
裴卲笑说“谈融资这些事儿,我办不来。我张口人就觉得我不靠谱。”
这一点陈清雾是认同的。裴卲有种不谙人情世故的直率。
坐了没一会儿,陈清雾便看见孟弗渊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口雪平锅,正腾腾地冒着热气。
孟弗渊取了一张隔热垫放在桌上,将雪平锅放上去,再度转身回厨房,拿了三只碗,三双筷子。
随即往客厅看来一眼,“过来吃面。”
裴卲腾地起身。
孟弗渊目光落在陈清雾身上,“你也过来,清雾。”
这种
仿佛家长般的语气,让陈清雾不由自主地站起身。
锅里内容丰富,除了面条,还有番茄、虾、鸡蛋和青菜,澄黄灯光下,那色泽单看一眼便觉得分外诱人。
孟弗渊挑了一碗面条,先递给裴卲。
第二碗,是给陈清雾的。
“我不是很饿,吃一点点就好。”陈清雾忙说。
“嗯。”
接过那碗面,陈清雾坐了下来,挨着孟弗渊。
对面裴卲已然在狼吞虎咽。
陈清雾想到高二那年暑假。
她跟孟祁然去美国旅游,顺道探望彼时正在加州读研的孟弗渊。
那时孟弗渊住一间小公寓,与另一位留学生合租。
孟祁然连吃了几天的西餐,说是吃腻了,特想尝一口番茄炒蛋。
孟弗渊冷淡地叫他出门左拐,对街有家中餐馆,想吃什么自己点。
然而,那天她跟孟祁然玩了整天,回孟弗渊的公寓拿东西时,孟弗渊一声不吭地从厨房端出了三菜一汤,里面就有祁然心心念念的番茄炒蛋。
那时候她羡慕极了,祁然居然能有一个这样完美的哥哥。
陈清雾偷偷看一眼孟弗渊,他穿了身深灰色的家居服,大抵是刚洗过澡,能嗅到身上一股清淡的香气。
陈清雾收回目光,埋头吃面。
裴卲笑说“陈小姐你最近在忙些什么呀订单是不是挺多的”
陈清雾放下筷子,咽下食物,方才回答“是有点忙。很多客户都是安姐介绍过来的。”
“上回去安姐那里喝茶,你做的那套茶具,很多人喜欢,都在问是哪家的。”
陈清雾笑说“那我下次要去安姐那里发一发传单。”
见陈清雾只顾说话,那碗面半点没见少,孟弗渊忍不住提醒“吃完再聊。”
一锅面分量刚好,裴卲添了半碗,没有一点浪费。
陈清雾自觉帮忙端碗进厨房。
而裴卲生怕要被孟弗渊留下洗碗,当即溜之大吉。
陈清雾将碗放进水槽,挽起衣袖正准备打开水龙头,孟弗渊说“我来。”
语气与动作都有些不容推拒的意思。
陈清雾只好让开。
孟弗渊将碗和锅具冲洗之后,放入洗碗机里。
清洁流理台和灶具,最后按出一泵洗手液。
一边洗手,他一边问“想对我说什么”
这些天酝酿许久的话,临说出口却突然胆怯。
陈清雾暂且没作声,转身,往客厅去,拿起自己带来的那只纸袋。
孟弗渊走出厨房,在岛台处接了一杯水,朝陈清雾走去。
陈清雾接过水杯,却只放在茶几上,几分局促地将手中纸袋递给孟弗渊。
孟弗渊接过,打开一看。
那是只杯子。
黑色釉面,几分磨砂感,拿在手里分外稳重称手。不像是她一
贯的水平,因为杯壁有几分不均匀。
他拿在手里转了个圈,恍然意识到,这杯子是他做的。
没想到她竟然还留着,而且杯沿平整,那被他失手压出的缺口,已经修复过了。
孟弗渊拿着杯子,抬眼看向陈清雾,等她解释。
“你让我处理掉,但是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主动打碎任何东西。所以我把它烧了出来。”
孟弗渊目光一时变得很静,“什么意思,清雾”
她的神情如此复杂,绝不是单给他送礼物这么简单。
一个念头陡然浮现。
赶在陈清雾说出口之前,他率先出声“你是来跟我划清界限的吗,清雾。”
陈清雾倏然抬眼。
“和祁然在一起了”孟弗渊声音有一种刻意为之的冷静。
“不是”陈清雾忙说。
“那为什么我哪里做得不对”
“没有。”陈清雾深吸一口气,不自觉地伸手,捉住了孟弗渊的衣袖,“可以听我慢慢解释吗”
“你说。”
“你绝对没有哪里做得不对。全部都是我的问题。你这么好,你的感情绝对值得光明正大,只是我没有能力和决心把它变得光明正大。”
她声音有种艰涩之感。
孟弗渊反而松了一口气,“就为这”
陈清雾立即抬头看他,愕然道“你不介意吗”
“不介意。”
陈清雾觉得匪夷所思,“和我接触都要趁着祁然不在时偷偷摸摸。明明我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但你依然不能堂堂正正地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孟弗渊微微躬身,将那只杯子放到了茶几上,顺势捉住了她的手腕。
她似打算挣开,但一瞬便放弃了。
孟弗渊低着头,深深看她,“我告诉你,清雾。过去六年时间,我对你的心情,远不是偷偷摸摸这个词可以形容。它比你以为的要龌龊和卑劣得多,只不过我善于掩饰,所以从未暴露。”
这番坦诚,让陈清雾心口痛涨,几分难以呼吸。
“过去它见不得光,而现在我却可以堂而皇之地告诉你。我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是”
“你说过不讨厌我。”
“是。”
“那为什么要推开我”孟弗渊紧紧盯着她,“我的头像一直没换过,谜底就在谜面上,你为什么突然想到要去查它的意思”
“我”
“嗯为什么”孟弗渊头又低了两分,声音与呼吸俱是沉沉。
陈清雾屏息,闭眼承认“因为好奇。”
“有所偏爱,才会替人伸张不公。”孟弗渊手指紧扣,感受到她手腕处的脉搏,“你已经暴露了,清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