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没问题!”
“收音就位!”
“摄影开机!”
“第二十七场一镜一次……啪!”
随着场记打板。
“A!”
“立仁!”
黄智忠看到贺新一脸惊喜,紧走两步,刚想迎上来,继而顿住脚步,转身去接办公桌上的电话,同时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做个请坐的手势。
拍戏时的电话机其实都是摆设,铃声是需要后期做拟音后加上去的,但是在拍的时候你要做出听到电话铃声然后去接电话的动作。
贺新笑了笑,走过去坐下来。他的坐姿很标准,上身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剧本没有交代杨立仁在去黄埔军校之前的经历,但贺新设想他应该是受过一段时间的军事训练。尤其是刚刚接受完训练,坐立行走都会有条件反射。
“我是楚材……好,我知道了!”
黄智忠放下电话,踱步走回来,他颇有一副志得意满的靠在办公桌的一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贺新道:“立仁,北洋军阀用保定军校三千名毕业生统治了中国多少年?”
贺新抬头瞟了他一眼,神情不置名可否,只是耷拉下来的嘴角和微微挑起的眉梢似乎带着一丝嘲讽之色。
黄智忠却依旧在兴冲冲道:“如果我们黄埔军校能有一万名的毕业生……”
说话的同时,他特意还竖起了一根食指,得意之色溢于言表:“那有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不得不说,黄智忠的表演非常老道,剧本上只有两人的对白,至于两人说话的时候在干什么,演员需要如何表现,这都需要演员自己发挥。
这时他明显有个设计,就是有好消息迫不及待想跟好基友分享,说完才想起来把刚才电话的内容记录下来,毕竟他现在身份是蒋校长的秘书,干的就是上情下达的工作。
相比黄智忠的兴奋之情,贺新至始至终都很冷静,只是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隐隐传达出他内心不认同甚至不满的意思。
现场是双机位,一个全景,一个抓特写,而且黎叔一贯电影化的镜头清楚地捕捉到了贺新脸上表情细微变化反应内心波动的镜头特写。
他耐心的等黄智忠说完,然后冷静地问道:“这是你的想法还是校长的想法?”
正趴在桌上奋笔疾书的黄智忠顿时神情一凝,他的动作幅度不大,趴着写字的姿势保持不变,扭动脖子,两道凌厉的目光毫无征兆地射向贺新。
原本他站着的时候贺新还得微微仰头,此时正好目光平视。面对他突然其来的凌厉的目光,如果一个没注意可能就会下意识的躲闪,但只要一躲闪,这个镜头就算废了。
这就是事先走一遍和直接拍的区别,如果事先走过一遍,大家都会有心理准备。直接就拍,考验的就是双方的临场应变能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大家都是公平的。但是如果一方有备而来,那么吃亏的可能就是没有准备的一方。
但是拍戏讲究的是配合,这场戏角色的主次关系注定了贺新是戏眼。这跟说相声,捧哏跟逗哏垫话是一个道理,但现在情况完全颠倒。
没错,包括回身记录电话内容这些小细节都是黄智忠事先设置好的,他就是想一上来就给贺新一个下马威。
黄智忠冷酷的目光象毒蛇一样的盯着他,抓特写的摄影机镜头死死的怼在他的脸上。贺新目光平静地跟黄智忠对视着,别说下意识躲闪了,就连眨都不带眨的。
看到贺新那一泓深水般平静的目光,黄智忠反倒有些始料不及,以至于他后面的台词明显滞后,停顿了一会儿才一字一句道:“我是校长的崇拜者!”
如果把这场戏当做两人的一场演技比拼的话,第一个回合无疑就是贺新胜!
对于黄智忠这个明显的失误,黎叔并没有喊停,他只是有点失望。刚开始看到黄智忠设计的这个回身去记录电话内容的小细节应该说非常巧妙,让他都不由为自己的小兄弟暗暗喝彩。但是之后他看明白了,如此巧妙的设计其实就是在给贺新挖坑。
可惜没坑着人家,自己反而倒踩进去了。
黎叔不由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还是有点高估了自家小兄弟的气度,以为一向挂在嘴上“戏比天大”的他至少不会在拍摄的时候耍什么心眼,现在看来是不是有必要找他谈一谈。
而此时的拍摄现场,既然导演没喊停,那么演员只有继续演下去。
贺新这时才移开目光,语气中带有不屑道:“其实这个做法也不新鲜。在天平天国后期,曾国藩晓得湘军不可再用,便让李鸿章训练淮军;李鸿章之后,又要袁世凯小站练兵。结果呢……”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叹,重新把目光投向依旧俯身趴在办公桌上,目光柔和甚至还面带笑意看着自己的黄智忠,难免有些丧气道:“结果还不是依旧在逞一时之能,并没有解决根本问题。中国还是四分五裂的中国,兵祸连接,天下滔滔,征伐不休!”
黄智忠终于记录外电话内容,直起身子,把钢笔帽戴紧,随意地扔在办公桌上,笑道:“你说的也对!立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