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来地上一层厚厚的霜, 和昨天比,今天的温度似乎下降了不少。
村里两口井有一口没有了水, 李振华早饭后去村里挑水,排队到午饭前才回家。
“听他们说要是村东头这口井也没有了水, 那就只能村里组织去二十多里外的石裕涧运水,运来的水按人头分。”李振华摇摇头, “小妹,你确定咱们家院子里打井能出水?”
“当然能。”李惜文已经用精神力看过了, 她家的地下十米左右就有地下水, 打井绝对能出水,她把她爷爷的大电钻拿出来,说:“我们家打井优势很大的,掘土换个钻头就行, 还不需要把泥土运出井。”
李大海自己没有打过井, 不过他在北方农村调研的时候看见过社员同志们打井, 知道打井需要哪些工具, 他说:“咱们家什么都没有。要先去生产队借铁锨和锄头和盛土的筐子。我去生产队说了, 他们要跟过来看热闹,小妹你的优势就没有了。”
听说李大海琢磨在自己在院子里挖水井, 马永福心里觉得城里人异想天开。他对于城里的人劳动能力也不看好。不过李大海没有开口请村里帮忙, 他觉得没有劝说的必要, 借给李大海两把铁锨和两把锄头还有筐和绳子。
李惜文在院子里划了一个圈,李大海和李振华当时就开始挖土,天黑这个土坑挖的有三米多深, 李惜文强烈要求换她下去,她在下面拿大电钻钻地,轻轻松松就钻到六米深。
马永福今天不来明天肯定也要来的。再深一点明天来人看见就太假了。李大海硬是把她喊上来了。
第二天李振华去挑水,马永福的大儿子马爱民问他开始挖井了没有。李振华说挖到半夜挖到五六米深。马爱民到李家来,蹲在井口看李大海挖了半个小时。下午村干部们都过来看,发现吊上来的泥土越来越湿润,估计这口井能挖出水,都激动了,问李大海:“你凭什么认定院子里打井能出水?”
“我女儿看地势猜的,她讲的那个我也不大懂。小妹?”李大海喊,“你把鞋底放一放,出来讲给支书和队长听。”
李惜文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话,什么地质构造呀,含水层啦,上层滞水、潜水和承压水啦,第四纪松散沉积物的孔隙啦,一把一把甩出来就把几位只能照“样子”勉强“画”字的村干部侃的晕头转向。
“女娃娃,你是高中生?”马永福大胆假设首都干部的女儿有高学历。
李惜文也笑的很谦虚,“我上学早,还跳过级。下放之前上大学三年级了。”
又是一个大学生!马永福羡慕的没话讲,他被李惜文的那些科学名词绕的分不清方向,就觉得李惜文是个大有本事的人,客气的问:“你在大学学的是找水吗?”
李惜文摇摇头,“我学的是机械工程,我们这个学科主要是设计和制造机器。比如制造打井机,那么我们肯定就需要学习有关的知识,比方寻找地下水,比方地下水的种类。只有自己会打井,才知道怎么设计制造打井机是不是?”
李大海提起女儿骄傲的不得了,“我女儿从小爱学习,喜欢动脑筋,动手能力特别强。”
“女娃娃,你能在村子里给我们看看哪里有水,适合打井吗?”石三喜问。
多几口井,人有水吃地里也能浇水,明年梨树村的日子肯定能好过一点,哪怕是给自己积福呢,她也应该出力的。
李惜文没推辞,就是给自己打了个不可靠的标签:“我学习过书本上的知识,但是以前也没有打过井,不知道我有没有学到家。等我家的水井打出水来,我再去村子附近转转,行吗?”
石三喜有点等不及,不过确实需要打出一口出水的井他才能相信这个女娃娃有找水的本事。他和村支书商量了一下,说:“我回村找两个人来给你们家帮忙,算工分!”
石三喜回村喊来两个能干人,跟过来看热闹的闲人挤满了院子。
快天黑的时候闲看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但是井底越来越湿,村长和支书还有那两个算工分的挖井人都没有走,他们认为必须趁现在水还没有渗出来把井挖的更深一些。挖到七点多,井下渗出来泥浆站不住人他们才罢手。
曹月英煮了一锅很稀的玉米稀粥,按每人三个的份量,用发了霉的玉米面和荞麦面混在一起捏窝窝头款待客人。
窝窝头极其难吃,除了半碗酱也没有别的菜,但是马永福和石三喜都吃的很香,他俩都只吃了一个窝头,李大海把那两个窝头硬塞到他们的手里,他们没有舍得吃,而是揣进了衣服口袋里。那两个真正干活的人累的很了,也只各吃了两个窝头。李大海也把窝头硬塞进他们的手里,说:“这样的冷天,叫你们搞一身泥水,不多吃一点哪行。”
窝头现在是好东西,这两位客气了一下还是把窝头收起来了。
“你们家这口井肯定是有水的,就算出水不多也够你们家浇个菜地了。先就这样,明天你们到队部来背石头,把井口箍起来。”马永福想想明年这个三间房的小院被菜地围绕起来的样子,都羡慕了,“女娃娃,明天就去给村里找水吧。”
“好呀。明天留大哥在家,我爸带我去给村里找水!”李惜文答应的特别干脆。
这四个人走了,李惜文用午餐肉罐头做浇头下了四碗面条,自己家里重新吃了一顿好饭。
不只本村,还有邻村一群一群的大姑娘小媳妇跑来看新水井出水和俊俏的大学生李振华。
李惜文没有亲眼看见盛况。
她和李大海早饭后就被马永福请着在梨树村周围转了好几圈,李惜文一路上都在找草木特别多的地方,然后用精神力刺透土层往下看,还真叫她找出来离地表浅,最多打二十米就能出水的地方。
虽然李惜文用词很谨慎,都是“找找看”、“可能有”,但是马永福和石三喜现在特别相信她,她指一个地方,马永福和石三喜就立即安排人来挖井。
到天黑,李惜文第一个指出来的地方,村南头一里地洼地的那口井就出水了。
其实村里前几年在那块洼地附近打过井,但是没有打出水。只是隔了一百多米,打井不只能出水而且看情况出水量还不少,马永福除了感慨知识有用,已经无话可说。
再过一天,李惜文指出来的那几个地方打的井都开始出水。这几个水井最远的离村庄有三里多远,但是离田地都很近。多出来这几口井就意味着明年春天甚至以后浇地都会轻松很多,也就意味着能收获更多的粮食。
全村人高兴的都像在过年。
一个走路都喘的老头子叫小孙孙扶着,嚷嚷着要给送水的龙女磕头。马永福拼掉半条命才把本家爷爷拦住,叫李惜文和李振华赶快回家,把院门拴紧一点。
“小妹的好运气好像又回来了。”李振华说。
就算休息了一天,李惜文因为过量使用精神力还是很疲倦。她走到自己家的新井台边朝井里看看,井水还是有点混的。她不大满意,说:“这个水不能吃吧?”
“淘一淘水就清了。”李大海今天有参加挖井劳动,虽然没有下井,但是也搞了一身的泥巴,他在院子里拿刷子刷衣服,“你们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有位老爷爷搞封建迷信,支书叫我们赶紧回家。”李惜文摇摇头,“老人家说我是送水的龙女呢。这个名声传到外面去,我会不会倒霉呀?”
“如果你只是因为长得好被人家这样讲,说不定会被抓典型。你是因为挖井这样重要的事情被人家感激没有事的。人心里有秤,搞你老百姓不会答应。”李大海摸摸女儿的头顶,“这样的好事可以多做。”
李惜文点点头,把脏衣服脱下来,爬到炕上写她琢磨了两天的教材。
这一带缺水的村庄不只梨树村生产队。听说梨树村生产队来的下放干部子女会找地下水,找出来的几个地方挖井都出了水,左右两个生产队的支书和大队的支书都找来了。李惜文给大队找了两天水又给沙峪公社的另外几个生产队找水。
一晃半个月,李惜文找出来的十几个地方挖井都挖出来水,虽然没有人喊她龙女什么的,但是确实声名远扬。
李大海去公社的铁匠合作社买农具,人家一看介绍信是梨树村的李大海就知道他是李惜文的爹,对他特别热情,还硬要留他吃饭。
虽然是很有诚心的请客,但是和家里招待客人同款的窝头李大海能不吃还是坚决不要吃的。他好不容易才从铁匠大哥手里逃出来,到家仍然惊魂未定,说:“差一点点那个窝头就要喂到我的嘴里!当年给你们师伯当交通员都没有这么惊险。”
每天都要自备霉窝头出去找水的李惜文把她今天中午省下来的窝头交给李大海,“爸爸,这是我舍不得吃,省下来给你吃的。”
不吃人家的窝头一来是因为不好吃,二来是因为霉窝头也很珍贵,自己吃一个不多不少,别人说不定就要饿一顿才坚决拒绝。
但是女儿拿来的李大海怎么会觉得难吃呢?不但几口就吃下去了,还要夸奖:“还是我们家的窝头好吃,霉的味道正!”
现在梨树村有好几口井,社员们去新水井打水,村子里的两口老水井的水位也在慢慢上涨。马永福和石三喜看见了明年丰收的希望,组织一部分社员修理农具,打扫谷仓。农闲扫盲班也办起来了,上午是男社员们识字,下午是女社员们和小孩识字。曹月英教的很好,李振华虽然没有曹月英教的好,但是生产队除了他也没有更好的人选。马永福根本不考虑换人。
因此去和顺农场的人还是李大海和李惜文两个人。
带女儿出门李大海是不肯冒险横穿荒滩的。他们父女俩这次带着四个面口袋和两根扁担,背着干粮和给师兄一家准备的一百个霉窝头,再度步行到公社,坐大车到县里,再从县里搭大车到和顺农场附近的生产队步行过去。
和顺农场和沙峪公社中间隔着几十里地的荒滩,自然条件好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