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颜这才看到,被母亲搂在怀中的男孩面色苍白,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有心想安慰几句,但面对着她红肿的眼睛和凄苦的笑容,感觉无论什么样的语言在这样的痛苦面前都显得干瘪乏力,只能拍了拍她的肩膀,默声离开。
不知道文阿姨怎么样了,她找到她的儿子了吗?
军队离开后,文阿姨把她匆匆送到社区门口就走了。
她要去寻找她的儿子。
她在政-府工作的儿子,昨夜向文阿姨发出了警示的消息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回音。
简颜报名加入了志愿者。这是社区委员会自己组织的志愿者队伍,只是为了在官方搜救队到来之前能及时帮助一部分人。
加入志愿者,简颜才知道这场灾难有多严重。
被破坏的城市,需要重建。一夜之间,所有人失去自己的家,居无定所。受伤的、没受伤的,活着的、死了的,都被安置在广场上,等待临时避难所建立。
受伤的人到处都是。单纯因为虫族受伤的却很少,因为被虫族伤到的人,几乎是当场丧生,连施以援手的机会也没有。留给志愿者的,只有残缺不存的遗体。可是没有足够的药物来处理伤口,没有干净宽敞的场所让伤者休养,没有足够有资历的医生护士来治疗,甚至——没有足够的食物和水。
每一刻,都有人死去。而死去了的,也没有足够的人搬运和掩埋,只能堆积在一起,被简单处理掉。
在避难所没有建立起来的日子,简颜每天睁开眼睛,看到的,都是死亡和伤口,听到的,都是悲泣和哀嚎。那段时间,漫长得仿佛时光都停滞了。但简颜往后回想起来,又觉得这段日子很短暂,短暂地只能回想起灰色的压抑。
避难所建立起来后,人们也有了新的盼头。简颜在做志愿活动时,时常也听到人们在谈起谁谁谁分配到了房子,已经搬进入了,也在预测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分到房子。简颜自己倒是不急,她孤家寡人一个,和其他志愿者们睡在一个帐篷里也不觉得孤单。但想到即将会有一个全新的房子,也不免有几分激动和期待。
不知从何时起,一个流言开始流传。
连简颜去做志愿者,也会被拉住:“唉,你听说了吗?”
听说,军队是故意放虫族进来,为了给萧毅刷名望,不然军队哪会那么快就赶来……
听说,都是因为星都的警备力量全被军队特意借走,虫族才会在星都肆虐……
听说,这些都是萧毅指使的,不然其他人哪里敢这么做……
简颜不相信,那个救了他们,会说着这是他的责任的萧毅,没有理由这样做。
倏地,她想起军事基地里那些战斗的痕迹,那不像是虫族留下的痕迹……
军事基地的走廊上,为什么会留下那样的痕迹?
简颜冷眼看着,愤怒就像是流感病菌一样,一个传染一个,很快就将人群引爆。人们义愤填膺,把所有的苦难,都归咎到军队和萧毅的身上,□□示威,要求政-府严惩军队统帅萧毅以及相关人员。
即使联邦军队发言人多次强调军队有还在研发期的新型运输飞船,只不过因为成本高载人数少而没有推广开来,此次情况紧急而临时征用,所以军队赶到的速度才那么快,但愤怒的人们根本就不相信。即使依然有人在为军神争辩,也很快被淹没在人群的怒骂之中。
事情酝酿一个月后,星历30047年十月,联邦政-府紧急成了专案组。这个十月间,一项项证明萧毅有罪的证据被曝光。贿赂、滥用军权、以权谋私等一系列罪名被加在萧毅的头上。
随即,联邦各地,以比流感传播更快的速度爆发了示威□□。其中又以星都最为疯狂。
以前他们有多崇拜多感激军神,现在就多厌恶多憎恨萧毅。
这是联邦近年来最严重的一次灾难。这也是联邦近年来最轰动最让人愤怒的事件。
星历30047年十一月九日,联邦最高法庭公开审理萧毅一案,以反人类、叛国、以权谋私等数罪,剥夺萧毅所有职务,并判处他死刑。
后来,这个十月,被称为“黑色十月”。这个案件,被称为“119案件”。
简颜永远无法忘记,当法官最后一次问萧毅:“你是否承认你以上罪行?”时,黑压压的一排排人都望向他,庭上寂然无声。
那个男人,依旧站得笔直,目视前方,即使双手被手铐铐着,穿着丑陋的囚服,面对着联邦所有人的目光,也从容磊落。
所有支持萧毅或仍然心中存疑的人,此刻都在关注着萧毅。
虽然明白罪名即将成立,再无上诉可能,但心中仍隐隐希冀听到萧毅否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