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史湘云从未如此狼狈过。以前虽也是寄人篱下,可那毕竟是她亲叔叔家,且她父母离世之时也给她留下许多银钱,足够她衣食无忧。
也正因为如此,两个婶婶虽不待见她,行事却也不敢太过份。
可如今呢?
她真真是一无所有,就连身上的衣裳都是来了贾琮府里后,黛玉叫人给她做的。
即便她再天生豪爽,可到了这个境地也不由得她不万念俱灰,满心凄凄。
屋漏偏逢连夜雨,如今她寄居于人家的屋檐下,偏偏又起迟了。
这不是更加叫人不待见么?
湘云满心焦急,倍受煎熬,当下也顾不得再可怜自己,手忙脚乱地就往身上套衣裳。
那些个衣裳偏偏又不听话……才穿上了一件儿,另一件儿却又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一时湘云几近崩溃,泪水再也止不住,不争气地拼命直往外涌。
她又怕叫人瞧见她哭了怪她不知好歹,耳畔又隐隐传来有人说笑的声音,依稀是往这里来了。
湘云更是慌乱,也不知该用什么擦眼泪才好,生怕把人家的被子枕头给弄脏了……
帕子偏偏怎么翻都找不到,眼泪更是一点儿也不听她的话,争先恐后地往外挤……
湘云这一生还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耳听得说笑声就到了门外,湘云更是焦急,眼前一片模糊,两手到处乱抓……却连一件儿衣服都找不到了……
耳听得门响,有人进了屋子,紧接着就听帘子响……湘云又是窘迫又是伤心,忙就一把捂住脸伏在被子上不动了。
只听耳畔有人嬉笑着问道:“好你个懒猫,你终于是肯起来了么?”
听声音像是黛玉,湘云兀自伏在被子上一动不敢动,生怕一动就叫人瞧见她哭了,生怕人家怪她不知好歹,生怕人家笑话她矫情……
耳听得黛玉又说笑了几句,她依旧是一动不动。
正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猛然就觉得脖颈上一片温润滑腻,似乎是有人在摸她的脖子,紧接着就听耳畔有人柔声问道:“傻丫头,你怎么了,不开心么……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儿么……只管告诉我就是……”
这话语极尽柔和,极尽慈爱。
湘云满心固守的汹涌不定,眼见就要被这几句话勾引出来,她忙死死咬定了牙关,不肯把悲伤示人。
“傻丫头,你究竟怎么了,可是想家了么,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别胡思乱想了,快起来吃饭,还给你热着呢……”
黛玉语气越发柔和,一面说一面轻轻摩挲她的头发后背。
牢牢紧锁惨痛的大坝即将崩溃,湘云心如刀绞,她决计不想叫人知道她有多难过,她有多害怕,她有多无助,她有多迷茫……
她自以为这所有的苦她都能独自抗过去,她决计不要旁人可怜她同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