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的有福气，母亲怎么会死呢？</P>
为什么所有人长着眼睛和脑子，却从来都不愿意思考呢？</P>
也许对于普通人来说，思考，是比死亡还要艰难的事情。</P>
可就算赵嘉景隐隐地怀疑母亲的死和父亲有关又能怎样？他太弱小了，没有力量，根本无法与深渊中的恶魔对抗。</P>
8.</P>
“不要急。”</P>
在他独自抱着母亲遗像睡去的时候，似乎听见奶奶抚着他的头，在他耳边似安慰一般地说道：“你总有一天会长大的，到了那个时候，你会拥有保护自己、保护家人的能力，所以不要急，要沉住气，只要苦难不将你打倒，那就不是苦难。”</P>
这个家里除了母亲，就只有奶奶会这样温柔地同他讲话。</P>
他在睡梦里流下眼泪，痛苦地问道：“可为什么是我要承受这些？我什么也没做错，不该是我。”</P>
“恶意从不会因为你善良、顺从就避开你。”奶奶告诉他，“在反击之前，要学会沉默，可沉默不代表你软弱，嘉景，除了你自己，谁也帮不了你一世，你要寻找到自己的生存方式，要做个经历磨难也还能过正常生活的人。”</P>
人来一世，别折磨自己。</P>
奶奶是过来人，断不会骗他的。</P>
那一晚，赵嘉景只忙着哭泣和难过，已然分不清奶奶的那番话是真实的，还是梦。</P>
而到了隔天，赵嘉景睡得不好，爬不起床来，但他朦胧中可以听到外公和外婆来了家里。</P>
父亲还在南山忙乎出殡的事，外公是来拿走母亲的遗物的，奶奶一边帮着收拾，一边不停地道着歉。</P>
她说：“对不起啊，亲家公、亲家母，是我教子无方，都是赵岭不对。刘璐……刘璐是个好孩子，我也知道你们是为了嘉景日后才不把事情闹大的，对不起，真对不起。”</P>
外婆似乎哭了，她哭得很伤心，外公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P>
满屋子只有奶奶的“对不起”。</P>
赵嘉景坐在床边，他忽然间觉得奶奶很软弱，她的对不起并不能解决任何实际问题，只会加剧外公和外婆的痛苦。</P>
除非奶奶也失去她的儿子，否则，感同身受是永远不会存在的。</P>
而手机在这时发来了微信消息，赵嘉景动作迟缓地打开看，是宋启航问他什么时候回学校，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宋启航需要有人传答案。</P>
赵嘉景默默地回复了两个字：“明天。”</P>
他艰难地熬过了自己灰暗的15岁。尽管在这一年里，他的父亲从没有关注过他内心的孤独，除了奶奶会叮嘱他要坚强之外，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社会遗弃了一般。</P>
身边似乎并没有真正在意他的人，失去了母亲，他失去的是属于他的唯一的温暖。</P>
好在他考上了重点。</P>
而他的父亲，也很快便遇见了新的女人。</P>
9.</P>
9月初的天气格外热辣。</P>
新生入校的典礼上，赵嘉景第一次见到樊絮。</P>
他们两个是新生代表，因为他是男生里成绩最好的，而樊絮，是女生里成绩最好的。</P>
在上台致辞之前，他们两个原本应该在后台对对稿子。可他迟到了，但她早就已经帮他捋顺了他的致辞部分，还为他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子，抬起手臂的时候，帮他打理了一下被风吹得凌乱了的头发。</P>
她身上有一股非常好闻的沐浴露香气，是苹果味儿的，在她举手投足之际，他感觉自己被那股清香紧紧地包裹住了。</P>
紧接着，是她对他的自我介绍，她首先对他说道：“我叫樊絮，原来是三中的，你呢？”</P>
“赵嘉景。”他握了握她伸向自己的手，“一中的。”</P>
“你的名字好诗意呀。”在那个时候，她的笑脸还非常的纯粹，连声音都是非常骄傲的，“还真是人如其名啊。”</P>
赵嘉景是在那一刻回想起了刘璐曾和他说过的——</P>
“其实啊，我对你爸爸是一见钟情，那会儿还是大学生，而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有一种被雷劈中了胸口的感觉，如今回想起来还是很甜蜜也很奇妙的，嘉景，你一定也要选一个令你有这种感觉的女孩子在一起，那样的人生才没有遗憾。”</P>
赵嘉景原本还以为只有女人会有这种感受，他其实并没有把刘璐的这些话放在过心上。</P>
直到樊絮出现的那一天，他突然明白了刘璐形容的那种感觉。</P>
如闪电，如惊雷，劈中胸口的瞬间，他觉得自己一定再也不会感受到这种震撼。</P>
原来赵岭之于刘璐，就像是樊絮之于赵嘉景那样美好。</P>
一想到这里，赵嘉景反而觉得自己的母亲也算是死得其所了，真可谓是讽刺至极。</P>
10.</P>
新的学校，新的生活，新的圈子，这一切都令赵嘉景的状态开始逐渐好转。</P>
哪怕他仍旧不愿意与家里的新女人交流，可学校却令他感到非常放松，也十分快乐。</P>
他总是很期待周四的体育课，因为只有这堂课是室外课，又是两个班同上，他可以看见3班的樊絮，也能和她站得很近。</P>
他个子高，排队时经常是排头，而樊絮3班的班长，班长的位置总是单独在排头身边，赵嘉景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自己身旁的樊絮。</P>
她偶尔会对上他的目光。</P>
他笑笑，她也会回个笑脸。</P>
体育老师要大家围着操场跑步时，樊絮身上的香味会被清风吹散在空气里。</P>
赵嘉景总是会小心翼翼地嗅那股沐浴露的清香。</P>
也会刻意挑选樊絮报的社团，又或者是在运动会的时候找到她报名的项目。</P>
樊絮成了那道将赵嘉景带出灰暗过往的光。</P>
是她的出现，令他逐渐走出了失去母亲的阴霾。</P>
赵嘉景人生中所有美好的事，都来自两个女人。</P>
一个是刘璐，另外一个，就是樊絮了。</P>
然而，徘徊在樊絮身边的苍蝇有很多。</P>
在秋季运动会上，樊絮跑接力四百米，刚一下赛道，就有不少男生拧开各种饮料下场给她喝。</P>
樊絮拒绝了所有人，她只和关系最好的女伴刘莉一起朝小卖部走去。</P>
而赵嘉景同样是接力四百，同跑的队友喊了他的名字，叮嘱他要多争取一些时间。</P>
樊絮似乎是因为发现了他也跑接力，才停住了离开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