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驾出宫开始,赵谅的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
杨沂中被他“挟持”到车上,宗令嘉便也以保护官家为由挤上了车,此时见他手足无措坐立不安的模样,奇怪道“方才情势危急,官家尚且镇定自若,如今大局已定,怎么反倒紧张起来”
宗令嘉说话的声音夹杂在雨声和车马声中,赵谅便只做不曾听见的样子。实在是这些话不好回答。无论宗令嘉也好,杨沂中也罢,都以为他会选择岳飞,是因为从前有过什么交集,他如何说明自己即将见到岳飞的的紧张
那可是岳飞啊
“官家,岳相公来了。”
辘辘的马车忽然停下,车帘被黄彦节从外面撩开。赵谅猝不及防地朝外看去,在昏暗的夜色里,正看到一人摘了斗笠翻身下马,露出里面脏兮兮的打了结的头发,身上披着白色的夹衣,被雨浸湿成一团一团的。
赵谅觉得自己似乎愣怔了许久,可是看岳飞的动作,才堪堪下马站定,预备着俯身行礼。
“上车来。”赵谅下意识地用奇怪的音调唤道,仿佛某种被上了发条的机关偃偶一般。
四个人挤在车上,实在过于局促,再加上男女大防的缘故,先前是为了保护赵谅不得已,眼下岳飞来了,宗令嘉便主动下了车。赵谅担心她淋雨,又怀着某些与近乡情怯类似的心情,逃避着和岳飞的见面,便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宗令嘉一大堆,直到无话可说,这才正过身子,看向坐在对面的岳飞。
入狱十余日,岳飞虽然尚未受到刑讯,但身形已经消瘦了许多,火把的光亮透过车窗,映照在他苍白而平淡的面容上,不似大杀四方的武将,反倒循循如书生。唯独一双炯炯有神的英目,依旧充满生机,透出些杀伐果断的威严。
岳飞被密诏带出来,虽有些猜测,总体还在云里雾里,赵士褭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又不熟悉赵谅,便把目光先投向了被“挟持”的杨沂中。
赵谅方才光顾着和宗令嘉说话,挟持杨沂中的动作更流于表面了,以至于眼下的情形,看起来竟十分诡异。
注意到岳飞的视线,赵谅的思绪终于被拉回了正轨“朕方才许诺杨殿帅,保他荣华富贵,但殿帅不十分相信朕,所以想请岳相公做个保证。”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杨沂中推到岳飞身前,示意岳飞控制住对方,自己先收剑入鞘了。
岳飞很是无语。从这话里,他也猜到赵谅定是与杨沂中有过一番交锋,才得到配合的。可官家张口就要他保证,还说杨沂中不相信官家,反而相信他一个才出狱的臣子,这可要他怎么接话
于是他只能先对赵谅解释道“臣说的话,哪里比得上官家的金口玉言,只不过多叫殿帅安一分心罢了。”
接着才转向杨沂中“十哥,”他与杨沂中年纪相仿,早年间有些交情,如今虽然矛盾重重,但也不妨拿来套近乎,“官家一言九鼎,总不会欺你的。倘若将来有人弹劾你,岳某也定会替十哥说话。”
杨沂中点点头,并不在乎岳飞说些什么,毕竟以岳飞的性情,只要承了这个情,就必然会保他,说的话倒在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