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盘(二)(1 / 2)

孙汝孙县丞知道,这世上糊涂案实在太多,他能力有限,只看顾好自己的青云之路即可。

因此,他格外会听弦外之音,揣度旁人心思。

这闻人约分明是买来的官,朝中无人,之前也只是闷头审案理事,全然不像个有背景的。

自己多方打听,结果也是如此。

闻人约就是个再称手不过的软柿子,谁都可以拿捏他一把。

孙县丞这辈子也没怎么出过南亭县,见过最大的官便是本地知府,至于按察使大人,即使是长袖善舞如他,也是绝无资格得见的。

可看他方才提起计大人的模样,态度熟稔,神态自然,简直像是在说某个住在隔壁的熟人。

难道闻人约真有什么本事,有那通天手眼,却不显山、不露水,藏着掖着,只待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在他惊异时,乐无涯软下声气,又说了一番漂亮话。

直到孙县丞飘飘忽忽地走出门来,耳畔里还响着那些话“您所求的,不过是往上升一升,若是为着此事,平白送了前途,也是不美。”

“这两千州县中,我哪里都不去,偏来了此处,这是为何孙县丞不妨细想。”

“总之,与孙县丞一道共事,甚是有缘,我可不想让这缘分白白虚耗啊。”

“不若,我们都重新想一想,此事是否有更好的解决之策”

“明秀才的事,实是不打紧的,要紧的是”

孙县丞猛然驻足,背后仿佛又被乐无涯用扇柄轻轻拍击了一下。

“要紧的是将来啊。”

孙县丞微微咬牙,想,这人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真有其能

在整饬了自己的仪容后,他状若无事地出现在了城南监牢。

他刚到牢门口,就见牢头陈旺刚送了一个大夫出来,两方撞了个正着。

陈旺立刻拱手“县丞大人。”

孙县丞草草回礼后,问道“是谁病了可是出了什么疫病”

“嗨,没有没有,不就是那明秀才的老娘吗”

陈旺有自己的小心思,不愿办砸县太爷交给他的事情,可也不想让孙县丞知道他替闻人约办事,索性隐去了闻人约的要求,往自己身上揽功“若是那老太婆死了,姓明的了无牵挂,翻了供,事情就不好办啦。”

孙县丞不动声色“你倒是想得周到。”

他不傻。

昨夜闻人约才来了这里,陈旺就请了大夫来,这八成是闻人约的嘱托。

陈旺还没那个自作主张的脑子和胆子。

孙县丞举步向内走去“太爷见了明秀才,见了多久,又说了些什么照实说。”

陈旺照实说“没见多久哇。”

这下,孙县丞眉心皱得更深,停步回头“嗯”

陈旺以为孙县丞是在责怪自己没能盯紧太爷,忙解释道“太爷的确是支开过我,可我替县丞大人留心着呢,不敢懈怠,至多走开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孙县丞面沉如水。

这点时间,能审出来些什么

他再次确认“那姓明的真没说什么”

陈旺还是往实了说“他倒确实闹着喊冤,可小的及时出来拦了拦,没给他胡嚼舌根的时机。”

“他们可有请纸笔来”

陈旺一夜未眠,又被这一连串追问惹得头晕脑涨,也没那个编瞎话的心思,便实话实说了“没有哇。”

这下,孙县丞是彻彻底底不信陈旺的鬼话了。

那画押签名,分明就是明秀才的笔迹,字迹还新鲜着。

太爷总不会怀揣着笔墨来见明秀才吧。

孙县丞是个极务实的人。

这牢头陈旺肯替闻人约掩饰,又替明相照延请医生,必是收了他什么好处。

他的疑心,在走到明秀才的监牢旁、嗅到淡淡的药草香气时,再次被放大。

陈旺不知孙县丞在疑心自己。

在他看来,自己只是替知县大人做了些小事。

虽说知县大人在本地实在没什么排面,好好一个官当得窝囊透顶,但怎么着也算是出手阔绰。

陈旺向来如此,只要屁股坐稳了,身子稍微摇摆点,帮衬帮衬知县大人,卖个人情给他,那都不叫事儿。

陈旺有点心虚地伸手挥散四周的药味,将孙县丞引至明秀才身侧,不客气地用脚尖拨拨他“哎,姓明的,别装死了。”

明相照体内的闻人约睁开了眼。

他虽不会马上就死,可身体仍是虚弱,刚一呼吸,就被牢狱的湿霉气息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孙县丞面色阴沉“明相照,你同知县大人说了什么”

闻人约“”

那位先生交待过他,旁人问他什么,他都不能说话。

正好,他也不晓得该说什么。

于是他一味气喘,什么也不说。

孙县丞抬高声音怒喝“说话”

闻人约眯起眼睛,淡然地瞄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他这个官当得再憋屈,好歹是做过他上司的,断不至于会被一个色厉内荏的小人唬到。

见他不卑不亢,一扫先前畏缩模样,孙县丞愈发确定,他必是被闻人约喂了颗定心丸。

他们二人必定是沆瀣一气了

他蹲下身来,阴恻恻道“明秀才,你难道不顾你母亲的安危了”

闻人约知道此人卑鄙,但作为事主被当面威胁,冲击的确不同。

他猛然睁眼,眼中闪出难得凌厉愤怒的光芒。

他想骂他一句无耻,但想到先生的指示,他又乖乖闭了嘴,不答他的话。

孙县丞“”

这里头绝对有事。

可这明秀才突然态度大改,一副胸有成竹的滚刀肉样子,却让孙县丞没了办法。

他威逼利诱,要的是明秀才改了他那通证词。

若是一不小心,明老太婆真死了,那姓明的必然深恨于他,搞不好还要听闻人约的吩咐,再攀咬出一两个人来,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咬在自己身上。

若是冲明秀才本人使劲,此人身体本就孱弱,将死未死的,若是一命呜呼,那份证词便如太爷所说,变成了再也推不翻的最后一份死证。

此刻的孙县丞简直如老虎吃天,无从下口。

满腹愁绪地出了监牢,他瞥一眼谄笑的陈旺“你”

陈旺忙哈腰“爷,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