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上回菡萏见琳琅手内结子打得精致,开口询问,琳琅倒不藏私,笑道:“是儿女双全结,红杏姐姐嘱咐我打好了给太太挂在屋里!”因她配色鲜亮,描的花样子也极好,打的结子花样繁多,层出不穷,红杏对她十分倚重,常常叫她跟着自己打下手。
在王夫人院里,贴身服侍王夫人的丫头活计十分轻省,其中又以针线活儿最轻。
琳琅前生双腿因病残废,曾经消沉过一段时间,是祖母将她从深渊中拉出,后来致力于手工,极通书画,又精苏绣,原非常人所能比,因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遂未曾露出分毫,只偶然跟红杏学一两针罢了。便是这偶然一两针,灵动清雅,也足以让红杏另眼相待。
菡萏就着她的手看了看,果然结子上的金童玉女已初具雏形,打得十分匀净,镶嵌在上头的几颗珠子圆润非常,不禁笑道:“你倒是好灵巧心思,太太如今可不就是儿女双全?”
琳琅一面打结子,一面笑道:“太太福禄双全,会再得贵子的!”
早则今年,晚则明年,王夫人就该有消息了。
贾宝玉可是红楼梦的灵魂人物,口衔宝玉,天生钟灵毓秀,乃极之情种。
菡萏闻言奇道:“你怎知道?莫非竟是个算命先生不成?”
琳琅含笑道:“我若是算命先生,太太就是神仙菩萨了,麒麟亲自来送贵子!你瞧着罢,太太福气大着呢,跟着太太,是我们的造化!”但她还是想脱籍出府。
菡萏只道她胡说,并不在意。
倒是王夫人在屋内午睡初醒,就着红杏的手吃茶,忽听得窗外琳琅小儿女之语,不禁心中一动,听她说得如此笃定,莫非自己命中果然还能再得一子不成?想罢失笑,贾珠将及十五,元春业已十岁,自己三十余岁的人了,哪里有此福分?于是便丢开不提。
琳琅费了几日工夫方打好儿女双全结,送到王夫人房里,王夫人见那结子着实精致可爱,把玩了好一会,道:“给我挂在帐子里头。”又命人赏了琳琅一个荷包一盘果子。
琳琅头一回得赏,依照规矩进来磕头,回去抽了系子,从荷包里倒出两个笔锭如意的银锞子来,小巧细致,一个足有七钱重,加起来倒比她三个月的月钱还多些,忙收进箱子里,私房钱总算又添了几分,果子却散于众人吃了。
琳琅看着箱子里的银子,暗暗忖度道:“怪道人人都想进上院服侍,果然是一项美差。”
王夫人院里的三等丫头也比别处体面些,到贾珠、元春等人房里传话送东西,他们还得满口称姐姐,少不得赏些钱,少则几十个钱,多则一二百,因此这是小丫头最喜欢的差事。
琳琅却从来不与她们抢这些差事,只老实做活,因此越发得人意了。
进了八月,不但主子们做新衣裳打新首饰,下人也各添了两套秋衣,一色儿红绫夹衣裳,青缎掐牙背心,比底下的棉布、粗布衣裳好了几倍,缝制得也精致,最先供应的自然是主子们院里的丫头,琳琅亦在第一批领取新衣裳的丫头之列。
明珠笑道:“从前我就羡慕主子院里的姐姐们遍身绫罗,浑身锦绣,今儿个我也穿上了。”
腊梅啐了一口,道:“呸!没见过世面的小蹄子!跟着太太,什么样的好衣裳穿不得?瞧瞧琳琅,年纪比你小,还是外面来的,也没像你这样眼皮子浅!”
一旁的菡萏闻言抿嘴儿一笑。
明珠扭头看琳琅,只见她仍旧穿着家常衣裳,坐在通铺上低头扎花儿,思及她不大在主子跟前走动,几乎不曾得到赏钱,笑道:“琳琅将将留头,小辫儿不及巴掌长,今儿个发的银簪子可往哪里戴呢?”说着摸了摸用桂花油梳的头发,斜插着一支银簪,十分俊俏。
琳琅抬头笑道:“我原比不得姐姐,何苦费心思?纵是打扮,也及不上姐姐一零儿。”
明珠听了,心里十分得意。
明珠最是个脸厚心高的丫头,着实想压倒众人,每次屋里散菜散果子跑腿必定跑第一,若是洒扫房屋喂鸟看炉子,就缩在后头,就好比中秋前一日上头赏下月饼果品,就她得的多。
琳琅略尝了一口月饼,味儿比现代还正宗些,忽听正室东边耳房传了太医,忙和腊梅一起出去,眼见一番忙乱后,欲待细问,却见红杏掀了帘子出来,满脸喜气,道:“太太有喜了。琳琅,快去禀告老太太去!说来你竟戏言成真了呢!”
琳琅一怔,她虽知王夫人早晚会生下贾宝玉,只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明珠登时羡慕地看着琳琅,去老太太房里报喜,老太太高兴,少不得又能得到一笔赏钱,须知荣国府中已经很久不曾听闻喜信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