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到家安置了铺盖东西,重新收拾一番,一家人才去隔壁红袖家。
杨海在外面和堂叔杨大郎寒暄,琳琅抱着虎哥儿和杨奶奶进屋。
白氏一见到她们,立即笑容满面地迎上来,道:“哎哟哟,快进来,正念叨着大娘和侄儿媳妇,谁承想你们竟来了。这是虎哥儿罢?都这么大了,也没见你们带他家来几次。”
杨奶奶笑道:“他人小,怕见风,不大带出门。”
白氏笑叹了几声,对琳琅道:“侄儿媳妇快带虎哥儿进里屋去,红袖在屋里呢!”
杨奶奶也笑道:“虎哥儿让我抱着,你进去和红袖说说话去。”
琳琅方告了一声罪,径自到里间来。
红袖正坐在床上做针线,几个同龄的女孩子相陪,早就听到琳琅一家到来的声音了,见琳琅进来,忙起身让座,笑道:“嫂嫂好些日子没来了,叫我怪想的。”一面说,一面又亲自拿粗瓷茶碗沏茶,那茶是绛红色,自然不是什么好茶。
琳琅并不嫌弃,欠身道谢,又跟那几个女孩子见过,才对红袖道:“一转眼,你竟是要出门子了。”
红袖脸上一红,静静地低下头去。
琳琅拿出水红绸里的青色包袱,笑道:“你如今该嫁了,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两块料子做身衣裳罢,别嫌弃。”
红袖接过打开一看,却是一块榴开百子的大红缎子,一块江南风景暗纹的石榴红绫,面料华贵,精美绝伦,连自己做嫁衣的料子都远远不及,还有那套银三事镂刻得也十分精致,众人见了,俱是满目赞叹,红袖忙道:“这样好的东西,嫂嫂留着自己用,何苦给我?”
琳琅道:“不过两匹尺头,给你做衣裳正好,若不拿,就是嫌我给你添妆薄了。”
红袖只得收了下来。
那群女孩子都十分羡慕,虽然黄叶村风调雨顺,衣食不愁,但想得这样的好料子来做衣裳却很不容易,家里也没闲钱花几百个钱去买块缎子裁衣裳。
忽听一人道:“谁不知道杨家最有钱有势,连添妆都这么舍不得。”
众人一听,看向说话的人,琳琅微微一怔,认出她正是安家的安惠,最是刁钻刻薄。只是没想到她如今都二十岁了还没出嫁。
红袖脸色一冷,道:“你说的是什么话?”
安惠冷笑道:“难道我说错了不曾?自己插金带银,遍身绫罗,嫁过来的时候满满当当八盒首饰,谁承想添妆时竟连一件首饰都舍不得!”
红袖道:“你眼睛长哪里去了?难道这套银三事不是?”
安惠嗤笑一声,道:“银子算什么,最差也该给套金的,我瞧着,不过是吝啬二字罢了。”说着眼睛往琳琅头上一溜,即使琳琅今日穿戴朴素,乌溜溜的高髻上也盘踞着一只金凤。
这一番话听得琳琅十分好笑,蒋玉菡不过就是拒绝了安家的提亲,竟致他们记恨这么多年。别说蒋玉菡拒绝,便是她自己做主,她也要拒绝的。择婿先是人品,后是家人,最后才是家境,这几样安家可一样都没有。
琳琅笑吟吟地并没有反驳,道:“可不是,勤俭持家才是上策,我原是那极吝啬的人,只不知道安姑娘家里给红袖添了什么作嫁妆?拿出来,叫我们瞧瞧也好羞一羞我!”
安惠张口结舌,不禁无言以对。
红袖暗暗解气,拿出三尺红布对琳琅笑道:“这是安家婶子给我添妆做衣裳的。”
琳琅闻言,看了一眼,暗叹安家着实吝啬到了极点,虽说添妆不拘多少,可皆是新东西才好,但这块红布一看就知道是极陈旧的东西,边缘也有些褪色了,况且这长短尺度,怕给红袖作件袄儿都未必足够呢!
看罢,琳琅笑道:“果然比我大方些。”
众人都听出了她话里的讽刺之意,不禁莞尔一笑,心头却均是凛然,看来这素来温温柔柔的琳琅也不是好欺负的。
一时杨奶奶进来道:“大海媳妇,一会子你去老刘家坐坐,咱们一个村子的,原都该去,既然大海给这边送嫁,我带虎哥儿吃酒,老刘家那边你去吃酒。”
琳琅起身出来,笑道:“我记着了,这就去。礼金怕要少些了。”
杨奶奶点头,道:“乡里乡亲的,二百钱就够了。你去罢,虎哥儿我带着,离咱家近,虎哥儿想吃什么也便宜,一会子我叫你大婶子挤那羊奶煮一碗给他喝。”
琳琅方回家换了一身衣裳,又用红帕子包了二百钱,装在荷包里,方往村东走去。
从西至东,也有几里地,但人来人往,路遇村民乡邻,总要停下问好说几句,如此一来,不知不觉就到了老刘家,也有许多吃喜酒的都是相熟之人,不免一一见过。
琳琅进屋见过老刘之妻,老刘家的自然欢喜不已,道:“怎好劳烦你亲自来?”
琳琅笑道:“说什么劳烦?原该讨一杯喜酒吃吃。大海给红袖送嫁,奶奶在那里吃酒,我便来这里了,别嫌弃我嘴馋才是。”
老刘家的忙笑道:“不敢,不敢。”又请她进堂屋。
屋里坐着几个积年的老人家,和老刘家极近的亲戚说话儿,见到琳琅都笑道:“你也来了,你奶奶怎么不见?”
琳琅又把先前的话说了一遍。
众人笑道:“是呢,一个村子里的都该走走,幸而你们家有了你,不然竟分不开身了。”
琳琅含笑谦逊了几句。
此时老刘家的亲戚们,有认得琳琅的,也有不认得,后者见琳琅如此人品衣服,礼数款段,岂有不爱的,都禁不住私下详询,待听得她乃是正六品敕命,神色登时肃然。
琳琅浑然无觉,仍耐着性子和这些老人家说话。
老刘家亲戚里有个极老的妇人,细细打量了琳琅半日,方趁机道:“阿弥陀佛,这不是那年带我和板儿进京的出挑得天仙似的奶奶?”
琳琅扭头一看,展颜笑道:“刘姥姥,怎么是您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