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端午(1 / 2)

上年七夕,荣国府长孙女贾元春带着贴身丫鬟抱琴,入夜时乘车从地安门进了皇城,直等到天亮,神武门开了,才从侧门迈进宫门。

贾元春进宫后杳无音信,不过数月,‘健忘’的荣国府主仆们就没人再提起这位赫赫扬扬的大姑娘了。就连贾母,也只在过年时感叹一句就丢开手去。

又是一年端阳佳节,荣国府不管主子奴才,各个都蒲艾簪门,臂系虎符。贾母治了酒席,阖家赏午。

因熙凤在去岁菊月有妊,到这会儿月份已大,便甚少在贾母王夫人跟前插科打诨的逗趣,少了这开心果,贾母也没甚兴致,早早的就令散了各去歇息。

王夫人扶着丫头的手,出门时还瞧见珠帘后侧室的小榻上,宝玉和史湘云头挨着头,叽叽咕咕的不知说了什么,史湘云伏在宝玉肩上笑的前仰后合,边笑还边用手拍宝玉的胳臂。

“这云丫头来了有二年了罢?”王夫人垂下眼睫,状似不经意的问。

周瑞家的偷眼瞧她神色,自打老爷添了个柳姨娘,太太就日益寡言少语,经常吃斋念佛,外头看着枯槁朽木一般,里面也越发叫人捉摸不透了。

“可不是,前年腊月接来的,老太太怜惜她丧父失母的,不叫史侯家接走。”周瑞家的小心回道,“不过史侯家里也就来接过一回,过后就跟忘了这个侄女似的。”

王夫人讽刺一笑,那就是个烫手山芋,再说谁愿意家里有个这样的外人呢。也就是老太太,自己不忌讳也罢了,还叫自己的宝玉整日里和这命硬克亲的丫头玩在一处。

王夫人方回荣禧堂耳房内坐下,就有金钏儿捧着一托盘各色五毒绣囊进来。周瑞家的亲自捧茶奉给王夫人,见王夫人用手指尖挑出四个香囊,忙和金钏儿一同把绣着蝎子、蜈蚣、毒蛇、□□、蜘蛛花纹的囊袋系在床帐子的四角上。

又有彩云捧着黑漆描金榴花攒盒上前来,王夫人一瞧,不过是些五毒饼并箬叶包的角粽,越发没意思起来,“都是这些东西,赏给丫头们吃罢。”顿一顿又道:“给你周嫂子先包一包带家去,这比外头买的好些。”

周瑞家的忙过来谢恩,凑趣道:“多谢太太赏,我家小子正想这个吃呢,外头买的哪有府里的好。”

王夫人懒懒的,“不过就是酥皮玫瑰饼子罢了,他凑着节下印上些蜘蛛蟾蜍的花纹,就好像不是原来那味道似的,也不过平平都是这些东西。”

周瑞家的随着王夫人的气色行事,见她不自在,如何还敢说笑。

周瑞家的正要退出去,却听王夫人忽道:“你且站住,金钏拿金陵的信来我看。”

金钏儿忙进内室妆奁小抽屉里取出书信,周瑞家的接过展开递给王夫人。

王夫人看罢信,沉吟半晌,忽道:“前儿我听凤儿闲话,才知道前岁林家姑太太给老太太来信,说她自个儿身子不中用了的时候,老太太起意要把林家的女儿接来抚养。后头林姑太太渐渐好了,才把这话搁下……你怎么说?”

周瑞家的度其意思,故作诧异道:“唉哟,一个云姑娘还不足,还要再来一个林姑娘不成?再加上咱府里的二姑娘、三姑娘,东府的四姑娘,老太太这是要在跟前养多少才足兴?”

王夫人烦闷道:“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也还罢了,都是自家的女孩儿,老太太养在身前,日后出阁时也好听。只是这亲戚家的女孩,老太太不体谅人家骨肉难分的,也要过来养活……况且又和宝玉一个院子,宝玉那性子本就不得老爷喜欢,再镇日和这些难缠的小姑娘家混一处,越发不能看了。”

周瑞家的就笑道:“二爷还小呢,他素来是最知理的,又有造化,太□□心吧。”

王夫人摇摇头,“宝玉往常发起牛心左性来,云丫头跟前,他把那命根子似的玉也摔过不止一回了,这些我都知道。只越拘着他越淘气,若管的狠了再病了,可不是要我的命。故而,我想着,堵不如疏,寻个庄重识理的女孩子在旁引导劝诫他,只怕还好些。”

周瑞家的理解岔了意思,以为王夫人说的是要给宝玉搁屋里人,免不得惊诧,这二爷才不过虚八岁,忒早了些儿吧。

幸而还没答言,就又听王夫人道:“宝玉他薛家姨爹没了这几年,蟠儿性子粗妄不顶事,多亏了他那个妹妹,难得的知书达理、品格端方。内里帮着她母亲料理家事,外头劝谏扶持哥哥,真真百个里头挑不出一个来的好孩子。我就想着,她年岁又大宝玉几岁,薛家他姨爹去后也艰难,不若接她们娘们儿来,且不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