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被噎在了当下,容雪霏下了一子,确实应该到他自己了。不过这孩子怎么不经夸呢,刚才还觉得她有气势和风范,她接着又变回了小孩子的心性,回答的也未免太简单了吧?
忿忿不平地落下一颗白子,老太爷还郁闷着,便听到容雪霏又开了口。
“我们府里虽说不上是好得不分彼此,好歹面上还过得去吧?便是又那些许的摩擦,总还没有闹到让外人笑话的地步吧?祖父,您在担心什么?”
言罢抬头,那双明眸正视着老太爷,没有退让和胆怯,眼里还带着点顽皮的笑意。老太爷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是上当了,这孩子今天活泼得过了头,竟是连自己都开始打趣了。
棋盘上容雪霏刚落下的一子状似无理,老太爷也看不分明,借着这棋便继续问道,“那你说说,什么是有理,什么是无理?”
看祖父也走了一步莫名其妙的棋,容雪霏便再拣了一块点心来,边吃边寻思。待她吃完了,才拿了一颗黑子往那黑白子对峙的要紧位置一点。
“雪霏是晚辈,这些事原不该我说的。今天那丫鬟确实没规矩,祖父生气也是合情合理的。”
“那,”老太爷引白子刻意去截杀黑子,“在我们这样的门第,怎样自处才是正理?”
眼见白子开始侵入自己的地盘,容雪霏也没含糊,毫不客气地反将一军。
“有用的人,在哪都会有自己生存的余地。有本事不难,难的是什么时候该动,什么时候不该动。祖父,您这几颗白子,我先收下了。”
几句话的工夫,几颗白子被黑子圈住了,容雪霏一粒一粒慢慢地捡起来,随手放在一边。
至此,他们两个人说的话就基本是互相在绕弯子,也不能说完全不搭界,但多少有点答非所问的意味,思维跳跃也很严重。
若是旁人来听一定是一头雾水,不过说话的人似乎是早就习惯了,乐在其中不说,嘴上轻描淡写,手底下的两色棋子在棋盘的各个角落频频短兵相接,局势紧张,而且各不相让。
“雪霏,你说实话,实话实说地告诉我,我让你三叔父现在回来是不是错了?”
就说三叔父这个时候回来不太对劲,合着是被祖父叫回来的?
“所以,祖父您是在回避?”
不是对,也不是错,而是直截了当地点出了“回避”二字。老太爷当下便觉得心里一惊,连已经想好的一步棋都没有下,急急地问容雪霏,“你这阵子都没到我这来过,你从哪知道的?除了这个你还听到了什么?”
回答他的是容雪霏的一脸无辜,“祖父,别说我没上这来,我这阵子连门都不出,每日见到的都是我那几个近前的丫鬟,我能听得到什么?”
老太爷这才意识到自己问得急了,便又平复了情绪,语速稍慢地问道,“雪霏,那你为什么要说‘回避’?”
那个身着落日黄蜀锦褙子的女孩儿试探着反问,“我说了您不会责备我?”
老太爷失声笑道,“我什么时候责备过你?有什么说什么。但是有一点,一定要是实话。”
“哦,实话就实话。”容雪霏扁了扁嘴,“这还用得着专门问吗,我们家什么时候没有在回避了?大伯父和三叔父都是文官,已经很明显了。”
说者无心,听者心里则起了大波澜。这还真是实话,直来直去,一点都没拐弯。话虽带着稚气,却意外地很抓理。
回避……京里他们这样的人家哪一家能不回避?越是昔日驰骋疆场的重臣,而今就越是高官厚禄,荣宠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