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孩子，大约只要上过学的，都有点英语基础。</P>

但姜榆没有，她成功错过了学校的课。</P>

“媳妇儿，为什么选择英语？”</P>

姜榆正色道：“我下班前去问过蓝副科长，她说英语遍布广泛，用这一门语言，能和很多个国家的人交流。”</P>

选择英语，她是从实用性出发。</P>

“我带你去见见马婆婆吧。”</P>

“马婆婆？”</P>

贺庭岳牵着她出门，“我们边走边说。”</P>

徐丽华瞧见他们出来，“哟，遛弯呢。”</P>

姜榆冲着她道：“是啊徐大妈，吃过了没。”</P>

“吃了吃了，上回从你那里买的鸡肉，送了一半给姜丽，味儿都没尝出来，回头还有记得给我留点儿。”</P>

“行。”</P>

从大院出来，贺庭岳才说起马婆婆的事。</P>

马婆婆以前并不是独自一人，她有丈夫，也有孩子。</P>

她和丈夫是青梅竹马，年少时自费出国留学，学成归国，丈夫在市医院当医生，她则是在大学里教书。</P>

她膝下孕育三个孩子，各自成家。</P>

头几年时局最动荡的时候，马婆婆丈夫遭人举报，被下放了。</P>

下放的那一年，人没熬下去，就这样没了。</P>

马婆婆给三个孩子找了关系，送他们去港城避难，之后便断了联系。</P>

姜榆怔住，“她既然有能耐，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去港城？”</P>

她完全没必要留在北城受苦。</P>

贺庭岳目光悠远，他曾经也问过这个问题。</P>

马婆婆说：“我和我的丈夫深爱着这片土地，他在这里，我也在这里。”</P>

“我们现在住的院子，以前也是马婆婆家的。后来她主动上交，这一片成了国棉厂的家属区。”</P>

她的主动上交，让她躲过一劫，没有被下放，还得到了一份工作。</P>

姜榆和马婆婆打过照面，但一直没机会上她家看看。</P>

贺庭岳说她不喜欢外人打扰，姜榆便没去，偶尔送东西也是叫他走一趟。</P>

“你上次说帮了她的忙……”</P>

贺庭岳道：“帮她打听她儿子的消息。”</P>

这件事风险很大，马婆婆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给了贵重物品作为报酬。</P>

姜榆唏嘘不已，昔日的大学教授，在这里扫厕所。</P>

工作本无贵贱，然而马婆婆现在做的，却不是最能发挥她价值的事。</P>

她应该做的，是在学校教书育人，为国家输送人才。</P>

“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世道怎么会变成这样。”</P>

贺庭岳揽着她的肩膀轻拍，“会变好的。”</P>

他对上头的政策敏感，其实这两年已经有些变动。</P>

相信很快，就能恢复如常。</P>

来到马婆婆家门口，贺庭岳抬手敲门，没人应。</P>

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见马婆婆回来。</P>

“小贺，有事吗？”</P>

姜榆抬眼看过去，“婆婆，我是姜榆。”</P>

马婆婆年过六十，脸上浸染了岁月的沧桑，头发花白。</P>

乍一看，还以为她比段老爷子还要年长。</P>

“早听小贺提过你，进来坐吧。”</P>

马婆婆住的是一个小单间，紧凑拥挤，但收拾得非常整齐。</P>

光是这么个小房间，姜榆大致能明白她是个什么样的人。</P>

“你们过来，有事吗？”</P>

马婆婆身份特殊，平时大家都躲着她走。</P>

贺庭岳时不时会给她送东西吃，都已经足够惹人注目。</P>

“我听说您以前是老师，会外语。”姜榆开口说道。</P>

马婆婆沉默下来，她以前的身份不是秘密。</P>

因为这一重身份，大家都把她当瘟神一样避着，姜榆倒是奇怪。</P>

“你不怕吗？”</P>

姜榆道：“我们国家的对外业务，无论是出口还是进口，都离不开语言这门工具，我怎么会怕。”</P>

马婆婆看着她，见她如此坚定，久久不语。</P>

她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却没想到还有教书育人的时候。</P>

良久，她才起身走到床边，从床底翻出一些书。</P>

“就剩这几本了，你不怕，下班后就来我这边，我教你。能学多少，就看你自己了。但有一点，你跟着我学总是有风险的，往后被人举报，受了我牵连，你可别后悔。”</P>

她这个年纪，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教多少人。</P>

在自己有限的时间里，能留多少是多少吧。</P>

该教的教，但丑话得说在前头。</P>

姜榆喜不自胜，她原以为这一趟会被拒绝。</P>

“谢谢老师！是我死皮赖脸要跟着您学，我不怕！”</P>

马婆婆神色怅惘，这一句“老师”，多久没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