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婶子跟高玉凤磨破了嘴皮子,还是没能让吴英玉停止伤心。
吴英玉哭的累了,无力的瘫倒在炕上,抱着小三子的枕头默默流泪。
吴婶子又气又急,生怕自己走了之后,她再受婆婆跟丈夫的磋磨,再三再四的劝她:“你得打起精神来,别送出个闺女就跟天塌了一样!”
吴英玉肿成烂桃的眼睛里迸射着无处可倾泄的恨意:“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就这么不明不白的送了人。妈你说的倒是轻巧,把三哥的铁牛或者五牛送出去一个你试试心疼不?”
吴婶子说:“那怎么能一样?铁牛跟五牛是男娃,男娃怎么能送人?”
吴英玉打小被吴婶子娇惯,上面三个哥哥倒都让着她,这让她一度以为自己很重要,但是嫁人生女之后,一切都不过是泡影,现实狠狠抽了她一耳光,让她急速长大清醒。
“男娃女娃都是爹生娘养的,女娃能送人,怎么男娃就不能送人了?”
吴婶子气得恨不得捶她几下:“我怎么就跟你说不通呢?男娃是自家的人,女娃是娇客,将来是别人家的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怎么能一样呢?”
这话小时候同村的大妈婶子们没少说过,吴英玉都当耳旁风,家里父母对待她跟哥哥们的态度并没有明显的差别,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兄妹之间有了矛盾,父母调停都是偏袒着她的。
这让她不由就生出在父母心中最看重她的错觉。
但是今天在极度伤心之下,吴婶子的话犹如扎进她心里的钉子,生疼又刺心。
她冷笑一声:“对啊,我是泼出去的水,是别人家的人,那你还跑来管我干嘛?”
吴婶子气的直掉眼泪,嘴里念叨:“怎么跟你说不通呢?你脑子坏了?你是我生的,我难道就不知道心疼的……”
本来是劝说吴英玉放下送走的女儿,打起精神好好生活,结果做闺女的口不择言,母女俩倒闹起了别扭,话赶话呛着对方,谁都没有了好心情,互相背对着垂泪。
高玉凤居中既不好劝婆婆,也不好劝小姑子,至多说一句:“英玉啊,抓紧时间生个儿子要紧。”这于她就算是掏心掏肺为对方着想的话了。
吴英玉何尝不想生个儿子,那是她在婆家的依仗,可是为着生儿子就把闺女送了人,她是万万没想到的。
“嫂子说的轻松,儿子也不是我想生就能生得出来的。”
她今天是逮着人就扎,跟个刺儿球也没差了。
杨婶子滚好了萝卜汤,又拌了个小白菜,切好了馍,来请亲家婆媳俩吃饭,见到房里凝滞的气氛,拿出婆婆的款来教训儿媳妇:“英玉啊,你妈也是为你好,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倒气的你妈伤心呢?”又劝吴婶子:“亲家也别伤心了,英玉就是这个毛病,性子犟啊,有时候跟六儿也要吵起来,我还常劝着六儿让着她些,本来就是亲家娇惯长大的,也不能指望她多懂事!”
她半劝半刺,话中有话,让吴婶子闹了个没脸。婆媳俩在杨家各喝了大半碗萝卜汤,心事重重的回去了。
杨婆子既送走了个多余的孙丫头,还赚了钱跟粮食回来,连带着亲家也收拾了,别提多顺心了,也不管吴英玉跟俩孙女吃了没,她自己饱饱吃了一顿,就出去串门了。
杨杏儿姐俩回来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
两个小脑袋在大门口探进来,听不到人声,做姐姐的先迈着小步往里进,跟妹妹叮嘱一句:“要是你听到奶奶骂,别管我赶紧往外跑啊!”防止杨桃儿被逮住挨揍。
杨桃儿尾随着她,姐妹俩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又趴在堂屋窗下听动静,似乎家里真的没人,胆子这才大了起来。先去了厨房,发现锅里还有萝卜汤,灶上有两片切好的馍,狼吞虎咽吃了,手拉手往吴英玉房里去了。
吴英玉在炕上躺了半日,连哭带闹嗓子都冒烟了,做婆婆的不但没端碗水进来,连饭也不管,她伤心之极,也没什么食欲,正呆滞的瞪着房顶发呆,就听到门口的脚步声。
杨杏儿先撩起了门帘进来,其后紧跟着个小尾巴,大闺女小声喊她:“妈——”小闺女似乎是斟酌了一下,也不情不愿的喊了声“妈”。
吴英玉坐了起来,见两闺女头发毛燥燥的,小的身上都有泥点子,大的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吸吸鼻子哑着嗓子问:“你们去哪了?”最小的闺女送人了,她看着俩大的闺女就更觉得怜惜了。
杨杏儿拉着杨桃儿走到炕跟前,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妈你赶紧吃。”
吴英玉看着手里的点心发怔:“这是哪来的?”杨婆子定然不会好心到给俩闺女吃点心,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东西都是紧着杨六虎,孩子们连点心渣都尝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