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气正是谈棠一部分的身外化身, 他虽然是魔域中仅存的几位大天魔之一,但现在受天道限制,伤重未愈, 这身外化身并不如同往常一般强悍,挥手间便可将无数高功拉进心魔领域中苦苦挣扎,而是要采取从前不屑一顾的诱引方式, 待金丹道修心神动荡时,再侵入他的肉体。
可偏偏这第一次诱引, 谈棠却是勃然大怒, 也抛去那一层伪装, 正面和别之医争夺了起来。
金丹剑修满心提防, 已不如方才那样容易着了天魔的道,但比起有形之敌, 无形的敌人显然更加可怕——更别提那黑影之下掩藏的人, 是令修真界诸人闻风丧胆的大天魔。
不过几息间,别之医便觉疼痛从脏腑深处炸裂开来, 他咬破指尖,以至纯精血压制住迷离的神智。
清醒只在一瞬间。
别之医甚至已窥探到那黑气的藏身之地,但只是错眼之间, 眼前景象变动, 不再是阴暗的山洞,而化成一片望不见边际的黑域。剜骨的魔气淹没了他,只一道光芒尽头,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小宗主穿着初见那日的雪鹤缎, 白衣泠然,面覆银质面具,极其轻蔑地望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
别之医顿时如落进冰寒洞窟之中。他想也不想地追了上去,然而却一脚陷在泥泞里,一步一步,非但追不到那位白衣的少年,反而满身污垢,痛苦挣扎不出。
那白衣骤然隐没。
“锵——”
是锋利剑锋坠于地面的声响。
剑修哪怕有性命之恙,也绝不会轻易脱手自己的本命剑,但现在的别之医面色苍白,目光呆滞,围绕周身的灵气也渐渐稀薄起来,显然是已失去神智了。
他身后,是蠢蠢欲动的诡异黑气。
谈棠看着剑修挣扎又扭曲的面貌,非但不觉得解气,还因为别之医心魔幻境中害怕的景象深深不满起来——他就不能担忧一下自己神魂尽散,死无全尸吗?
纵是不满,如今却也是别之医最虚弱的时候。
黑气覆在剑修的身上,逐渐融了进去。
待别之医再睁眼时,神色阴沉。
哪怕那相貌五官与先前完全一致,也能让人瞧出微妙不同来。
先前的别之医冷淡寡言,气质却是瞧着温文。但现在的“别之医”,除去分外冷漠外,更多是一股睥睨众人的傲慢轻蔑,让人不敢触碰。
因最后谈棠改变了策略,他虽然霸占了别之医的身体,但自身魔气消耗也重,无法直接吞噬别之医的元神,只能任由那剑修的元神沉睡在身体一处,待以后再斩杀。这样一番失手下来,谈棠也觉得极其恼火——便将账都算在了别之医……和谢虚身上。
要不是谢小宗主出来捣乱,他也不会如此失策!
谈棠如此想到。
占据这具身躯的第一时间,谈棠将别之医的记忆都读取了一遍。
当然,没有共情心的他是不会同情别之医过往那些被欺辱的经历,反倒轻嗤一声,嘲讽剑修明明天赋出众,远胜那些蝼蚁,却还被逼迫到这种境地。
当然,记忆的重点读取内容是有关谢虚的记忆。
谢小宗主在谈天魔眼中,柔顺地像可以随意揉捏的幼崽一般,乖巧可爱,体贴温和。谈棠倒是真不清楚,原来谢虚对旁人都是这般冷淡的神情,如同连目光都吝啬给予。
这样的认知让谈棠“看见”谢小宗主让剑修做他的男宠时,只是面色微沉了一沉,没有当场发疯。
只是那“吱嘎”的咬牙切齿声,也充分显示了如今谈天魔的内心挣扎。
别之医与谢虚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却显得十分契合,谈棠冷着脸“旁观”这段记忆,直到记忆中的谢虚突然道——
“别之医,我对你并无非分之想。”
“你做这个脔宠,只需好生修炼,闲暇时与我待在一处便好。”
谢虚的神色冷淡,语气满是理所应当的娇纵。谈棠“旁观”着谢小宗主一字一句倾诉对自己的爱慕,只觉得“尴尬”的脸都热了起来,胸膛处鼓噪的声响越来越清晰,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这个谢虚……当真是不知羞耻!
谈棠一边在心中暗骂,一边又觉得,谢小宗主作这样无情姿态的时候,也很好看。
只是如果谢虚当真是这么想的,为何不明说,还要寻一个所谓的“分宠之人”刺激他?
想到此处,谈天魔略微停了一停,又想起其实谢虚无数次向他表白心意,黏稠得令人心动的情话从未停过,对他体贴熟练得像是玩弄过不少春心的浪荡公子。
但其实不是。
谢虚只对自己一人“浪荡”过。
只是因为他先前……将自己也定成男宠之流,才让自己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以为这是那些人修用来折辱人的方式。
只是现在……
谈棠略略迟疑,觉得自己与谢虚之间,或是有什么误会。
他将别之医所有的记忆梳理过后,俯身将那柄本命剑捡了起来。
剑有灵性,在谈棠触碰的一瞬间便嗡鸣起来,像是抑制不住的警惕战栗。
谈天魔唇边的笑容扩大了一些,牢牢握住刀柄,极其可怖的邪气硬生生压制住了那柄剑,让它老实地挂在了腰间。
身着白衣,腰间佩剑。如今的“别之医”看起来与先前没什么区别。
只是谈棠几步走至洗剑池前,见到湖面上映出的俊朗面貌,微眯了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