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郑鸣好奇的提问,张羽眼神放空的望向了窗外,脸上满是复杂的神色。
"很长很长。长到我都忘了具体时间了。长到我都忘了以前自己的生活状态了。一直保持着这般样貌的我,为了不引起麻烦被迫不断流离失所,到另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一次又一次的重新开始。这些年来我一直被生活追赶着,疲于奔命,又提心吊胆。"
"那你还记得具体活了多长时间吗?"
郑鸣看了看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丝毫强者该有的精气神的众人,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
"你听说过桃花源记吗?"张羽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向郑鸣反问道。
郑鸣闻言微微一愣,满脸不确定的说道:"你是说?"
"没错。"
张羽肯定的点了点头。而郑鸣则是沉默了下来。
"当时我还不够谨慎也不够熟练。我回到了以前刚刚生活过得地方,结果被人认了出来。出于无奈我只好随口编了一个故事。幸亏当时民智未开,民风也算淳朴,他们对鬼神之说坚信不疑。没想到当时情急之下的随口胡诌,不断有人信了,而且还口口相传流传到了以后。"
"这么说你都活了一千六百多年?"郑鸣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要知道就连科技超前的星临城里,现如今也只是能够将人们的寿命延长到一百五六十罢了。之后就会近路迅速衰老的衰退期,并再也无法依靠药物延长寿命。
就算有个别年岁特别长的,也是因为修法和境界的缘故,那种方法虽然会延缓死期,但却无法真正停止衰老。如张羽一样活了一千六百多年甚至更多的情况,简直无法想象!
"别怪我说话难听,就算是乌龟活了千年也该多智近妖了吧?更何况是人类!你如果真的活了这么多年,就算大半时间都是在混日子,但只要你学习应该在各领域都无所不知了吧?"
"我并没有无所不知,我只知道我知道的。"
张羽说了一句颇为绕口的话,但郑鸣还是理解了其中的意思。他是在说他只能知道当时的自己能够接触到的东西。但这个说法就会让郑鸣以知识储备拆穿对方的意图陷入了自相矛盾之中。是啊,如果他一直是浑浑噩噩的虚度光阴,并没有主动去学习知识,那么这就成为了自圆其说的借口。这是一个无法证伪,又无法证明的命题。
"难道你就没有为了生存学习一些技能和知识?你知道有多少古代的手艺和技术到的现代出现了断层,甚至失传了吗?你只要会其中一两样相信也会不愁吃穿了吧?而且这么漫长的时间,你为什么选择四处躲避?如果你建立个人势力,凭你漫长的生命和一直保持年轻的身体,建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庞大王朝也不奇怪吧?"
"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你忽略了一些事情。首先,我只是长生不老,但却不是不死不灭,我受伤也会流血,也会疼,甚至可能也会跟常人一样死去。我可不想拿自己的生命冒险。而且王朝这种东西,当统治者不老不死的时候,那些效忠于你的属下会怎么想?那些眼巴巴的等着继承权利的子嗣会怎么想?一个永无出头之日,永远有一个至高无上的存在压你一头的王朝,怎么可能长存的下去?这不符合人性!如果没有希望,人类在绝望中迸发出的力量,可怕到超乎想象!"
似乎想到了一些往事,张羽满是感慨的叹息了一声后继续说道:"其二,回答你手艺和技术的问题。我当然为了生存学习过很多技能和手艺。不过漫长的岁月会让我生疏和忘记。就拿学习驾驶举例吧。你成功考取了驾照,现在能够开车出去兜风,但是数十年过后呢?如果这短期间你不曾碰过汽车,那么我能够明确告诉你,单单几年的时间你就会忘记大多数学习过的东西。甚至会连远近光灯和油门离合刹车都分不清!而且数十年后的车型又与现在的不一样,你能确定凭借着现在的驾驶技术能够驾驶数十年后的汽车?放在我这里同样如是!无论是学习到的知识,还是曾经熟练掌握的技术,都会随着时间推移渐渐被大脑遗弃。"
"那时间给你留下了什么?"
听到郑鸣的提问张羽牵强的扯了扯嘴角,以近乎自言自语的声音感慨道:"是啊。给我留下了什么呢?最近听到一种说法很有意思,说一个人从出生就一直不断地进行新陈代谢更替坏死和老化的细胞组织,到的老了的时候,就连脑神经都会逐渐衰弱。到了那时候是不是这个老人与年轻时候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了?那么到底我是谁呢?是什么让我称之为我呢?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还是一个人吗?"
郑鸣闻言皱紧了眉头。张羽提出的问题与特修斯之船十分的相似,这是最为古老的思想实验之一。最早出自普鲁塔克的记载。它描述的是一艘可以在海上航行几百年的船,归功于不间断的维修和替换部件。只要一块木板腐烂了,它就会被替换掉,以此类推,直到所有的功能部件都不是最开始的那些了。
问题是,最终产生的这艘船是否还是原来的那艘特修斯之船,还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如果不是原来的船,那么在什么时候它不再是原来的船了?哲学家Thoas Hobbes后来对此进来了延伸,如果用特修斯之船上取下来的老部件来重新建造一艘新的船,那么两艘船中哪艘才是真正的特修斯之船?
这已经到了哲学的范畴了,是一个谁都无法解释清楚的悖论!
"如果真要说给我留下了一些什么,那应该是越来越淡漠的感情,还有不断更换环境带来的接受能力吧。虽然具体经历和犯过的错误已经记不得了,不过那种趋吉避凶的经验总结已经深深的刻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化为了近乎本能一般的条件反射。听说人的大脑构造会因为自身所处的领域和常年接触的事物发展成迥异的构造,也许我的趋吉避凶也改变了我的大脑构造吧?或许这些都刻印到了基因里能够传给下一代也说不定呢?"
说到这里张羽自己先被自己逗的笑了起来,不过这笑声在郑鸣听来确实透着一股难以严明的悲凉。
"也许很多人会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不过其实这同时也是一种最恶毒的诅咒。幸运的是我还算适应这股能力,换成另外一个人,也许早就在漫长的岁月里,眼睁睁看着亲朋好友一个个离去,自己却始终孤身一人,会孤独的疯掉吧。"
"所以你建立了异常社?这里的成员都跟你一样或多或少有着神奇的能力?"郑鸣适时地插口问道。
张羽闻言顿时大摇其头。
"不不不,这可不是我建立的。我也是在茫茫人海中浮浮沉沉之时被代理会长找上的。"
"代理会长?"
"你见过他,他叫王元。拥有视死之眼。代号灵瞳。"
"那这里会长是谁?"
听到郑鸣再度提问主事者的情报,张羽神情复杂的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或者说根本不存在!一直以来会长的位置都是空缺的。就连异常社的建立也要归功于代理会长和副会长。他们曾说过目前还没有人够资格胜任会长之职,哪怕是他们二人也是如此。"
"不过他们说你是特别的。"
就在郑鸣与张羽聚精会神的交谈之时,一个仿佛小泉流水一般的声音在郑鸣的耳后传来。他回头看去,不知何时那个靠在床边的叫做梅兰的女子已经合上了书本,走到了他身后大约只有一两米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