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在地上躺了很久才坐起,又坐了很久才站起。
他望着另外几个无法再站起的人,叹道:“我一生之中从未有如此接近死亡。”
初新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才只有二十岁,你口中的‘一生’未免太短了些。”
宇文泰摇着头,目光闪动,说:“只要活得精彩亮丽,一刻钟也强过庸庸碌碌的二十年。”言罢,他走到元欢的尸体旁边,又说道:“我本想砍下他的头作为凭证,可现在我已经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
“我不配这么做,如果不是我们合力,根本对付不了他。”
初新承认这一点。
击败元欢,运气的成分似乎比实力的因素要多得多,种种机缘巧合碰在一起,才有了元欢的败。
初新忽然问:“尔朱荣在得知元欢已死后,会如约撤军吗?”他不想让洛阳陷于兵火,他在救尔朱荣一行出来时就与他们约定,一旦洛阳的危机化解,他们便该识趣地退军。
沉默的宇文泰重新变得沉默。过了很久,大概他已构思好了不错的措辞,开口道:“我是酋帅帐下的军士,只负责服从他的命令,其余的事不该我操心。”
初新看着宇文泰的眼睛,劝道:“如果有朝一日你成为了执剑人,切莫忘记今天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许多年后,宇文泰大权在握,回忆往事时,每念及此,腹内总是五味杂陈。
星光不见了,月光不见了,城郊孤冢边的人们也都不见了。
甜儿朝窗外探出半边身子,喃喃着“月亮被云层挡住了”,顺带探察宫室周围的情况。她发觉皇宫内的作乱声并没有之前响,可偏偏有一撮人朝她这间屋子走来。
她慌了神,蹑手蹑脚地关上窗子,走到女婴身边,叫醒了潘外怜。
潘外怜刚刚入睡不久,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她的直觉告诉她,自己的女儿有危险。
这是一个降生不到五十天的小家伙,还来不及享受世间的繁华快乐,也来不及品尝红尘的寂寞孤苦。潘外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将她藏匿起来。
胡太后走进屋门的一刻,甜儿松了口气,潘外怜的神经却紧绷起来,尤其胡太后的第一句话是“孩子在哪儿”。
“孩子在……”甜儿的话没有说完,被潘外怜打断了。
潘外怜问太后:“陛下是问哪个孩子?”
胡太后面色冰冷,全无血色:“你的女儿,朕的孙女。”
潘外怜的身体还未恢复,她四十多天前才刚刚生产,可她的声音却透着母亲的刚毅倔强:“陛下找她做什么,她连在地上爬的本事都还没有。”
“多嘴。”胡太后今天的耐心格外少。她今天已经历了太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