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生命只能活在春天。
当蝴蝶破茧,飞入花丛的一刻,它离死亡便愈来愈近。
它从蛹里钻出的瞬间,却比流星还要绚烂。
阿青曾告诉过初新,每次见到喜欢的人,都应该好好珍惜彼此在一块儿的时光,因为分离之后,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重逢了。
他对小萍并无太多情感,他不过是在消沉的时日里于醉仙楼中和她喝了几天的酒罢了,可他仍然悲伤莫名。
任何鲜活的生命从他指缝间消逝,都足以令他心疼,疼得像要裂开。
他发现,无论多么高超的功夫,多么广博细腻的智慧,都无法挽留住这种消逝。
就好像秋天的枫叶一样,自然而然便会离开枝头,落到地上。
他不能探知小萍遭遇了什么,也没能由她的只言片语窥得太多线索。
他唯一能做的,是找了一个空木盒,将小萍的尸体放在里面,趁着要弯折她的关节还不算太困难。小萍就像洛阳城的大部分病死的人那样,被收纳在一方小小天地之中。
街上无人,有的也是流浪汉和流浪狗。人和狗常常因为食物而发生争执,大打出手。
此时此刻,人,狗,并没有太大的分别。
初新注意到,这些可怜人基本都是病患,大概是被族人嫌弃,赶出家门的。
他们占据着的街道,绝没有正常人敢靠近。
放逐或许是一种仁慈,起码族人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
只要生病的人死光,活着的岂非安全了?
初新无奈地笑了笑,因为这想法简直一点儿毛病也找不到。
唯一的毛病就在于,染病的人也是人,是有血有肉会疼会痛的人。
初新并不讨厌这些和狗争抢食物的人,也绝没有半点看不起,起码他们没有为了求生而成为子先生的爪牙。
古老的洛阳城中,不知有多少件黑袍在暗中穿梭,把疫病播散给无辜的人。
他得找到子先生,只有寻到灾难蔓延的根源,他才能阻止更多悲剧发生。
能与子先生见面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将疫病带给十个健康的人。
初新仍迟疑着,抢夺食物的人已战胜了狗,令初新惊愕的是,那人在夺过食物之后,竟一口咬在了狗的脖子上。
这一口咬得真重,也许连骨头都咬碎了,狗登时就毙命,脖颈一折,四肢仍在抽搐。
他没有浪费这一口的努力,因为他开始啜饮伤口里流出的热血,连同毛发一起啃食。
初新有些反胃,也有些鼻子发酸,望着那个瘦骨嶙峋的可怜人,初新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就算到了这步田地,他仍不能被称作“失败者”,因为他还在战斗,哪怕摒弃了许多为人的原则,他仍然不屈不挠。
只因他认为他做的是对的。
活着就得迎接挑战。
初新握紧了拳头,他似乎也下了决心。
韩大道不当混混流氓了。
他发现这种时节做流氓混混一点儿也不酷,不招女孩子喜欢。
街上根本没有几个女孩子,有的也是蓬头垢面、满身脓疮。
韩大道替人守起了家门,不仅自己不偷不抢,还不准别人偷抢。
他是为数不多的敢上街的正常人,走路也依旧大摇大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