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二木睁大双眼,在聚精会神地端详着这些“眼球”的同时,又时不时偷瞄这个浓眉大眼,满面和蔼的长辈。一时间,他不知道脑袋该怎么运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周身不适,连呼吸都几乎停滞了下来。</P>
沉闷得让人窒息的片刻之后,元之关合上黑色长衫,坐在了与二木仅一桌之隔的另一张圈椅中。</P>
“怎么样,小伙子,这宝贝与你家的,有何不同啊?”元之关微笑着说。</P>
“我家……”二木大吃一惊,没想到除了文老太爷,他也知道!这,还是秘密吗?</P>
“许文老家伙知道就不许我知道?!”元之关笑着说。</P>
二木心一沉,突然冷静了下来。</P>
“元老太爷,”二木确信这个称呼才合适,“您能不能给我说说您和文老太爷,还有我爸陆冬生的关系?当然,还有我大哥。”</P>
“你小子不笨!要不怎么说咱俩有缘呢?”元之关看起来很激动,“你若是能说出我这身上这东西与你家那块的差别,我便把这一切,包括我的猜测,一并告诉你!”</P>
“我家那东西我可没仔细瞧过,不过,”二木转了转眼,“这东西上------您用刀刮过?“</P>
“小伙子眼力不错,不过普通的刀可喇不动这个!“元之关笑道。</P>
“为什么?“</P>
“什么为什么?”</P>
“为什么要刮它?”</P>
“问得好!”元之关站了起来,“要不是文老家伙,我还不知道怎么用它咧!”</P>
“吃了这东西的粉末能返老还童,起死回生?!不对!”二木脱口而出,却又瞬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在他想起了文老先生的体貌后又看到了眼前这个人。他为什么还是五十出头的样子?难道这世上有不想把自己变得更年轻些的人?还是说这五个宝贝的药效不够?</P>
元之关对二木的自问自答不理不睬,转过身去,面对着琳琅满目的宝贝,诵起了一段二十几三十年前的童谣——:</P>
“头儿歪歪--背儿驼,</P>
别人打鱼---他敲锣!</P>
饭到嘴边--不会吃,</P>
神仙来了--救不活!”</P>
“这是……?“</P>
“嘿嘿……小伙子,你能从这童谣里听出老夫的样子吗?”元之关咬牙笑道。</P>
“你……?!”陆二木明白了!既然元老太爷这样说,那这童谣唱的,定是他曾经的模样!</P>
“没错!“元之关转过身来,盯着二木道,</P>
“这首恶毒的童谣,就连你家冬生小儿,也没少在街头巷尾兴高采烈地唱过咧!“</P>
二木低下了头,答不上话来。</P>
“不过没关系!都过去了。“</P>
“所以,是这东西治好了您?“二木重新抬起头来,望着元之关并不仇恨的眼睛。</P>
“年轻人,你可知道大海给了海民什么?“元之关不答反问。</P>
“希望!?“这两个字二木还是答得上来的。</P>
“不如说是‘幻想’吧!孩子。”元之关再次转过身去,“那一年,我七十二,已经在黑礁码头边搭起的木楼上敲了六十年的锣了。那时,还没你呢!”</P>
二木算了一算,这元太爷今年,该是九十以上了。</P>
“六十年啊!六十年----只要一看见船儿出现在海天一线,我便使劲地敲,使劲地敲。为这,镇子给了我这个孤儿一口饭吃。而他们以为我也只是为了有口饭吃。六十年啊----他们不知道,不知道我那种时刻都在被追逐或是随时准备着被驱逐的强烈紧迫感。”</P>
元之关随手从长几上拿起一个玉葫芦,把玩着。</P>
“我想出海!我做梦都想!”他的声音明显大了不少。</P>
“没错,我是行动不便。但力气,我还是有的。可又怎么样呢?我没有船,他们也不会借给我船,哪怕是又旧又破的船。更不会有人愿意带上我这个头也秃,满脸瘤子,连走路都走不稳的可怕的可笑的废人出海!直到他们看我老了,锣也敲不动了,终于给了我一艘腐朽的小艇,一张不知道修补过多少次了的渔网,以及两日的口粮。”</P>
二木听到这里,羞愧难当。他感觉自己就是压榨了这老人一辈子的双季镇。</P>
“您去了?”</P>
“去了。为什么不去呢?我只是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在大海中飘荡。而他们总幻想能捕捞起什么大鱼大虾奇珍异宝。”</P>
二木想起了奔牛号……</P>
“我扬起小小的风帆,无所谓方向,只要眼前唯有一望无际的大海就好!”</P>
“您不打算回来了!?”</P>
“是的。在我收起第一网前,是的。”</P>
“这东西是您捞起的?”</P>
“要不然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