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左良玉全军渡过汉水,未曾损失一名士卒,没有丢失一匹骡马,在先渡官兵等候时,商船上还搬下来大批的热食让官兵们饱餐一顿。这样的行军待遇,尤其是渡河的周密程度,都让全军上下感念万分。
以往哪次渡河,不落水几名官兵再也找不到了,而丢失粮草、军械、骡马等能更是常态,专业术语叫漂没。这次这么顺利的渡过汉水,左良玉及几名目光长远的将领即钦佩又若有所思。
战争从来都不仅仅是战阵上的冲锋陷阵,战场之外有着相当多的因素去影响战场的胜利。上至朝廷里皇帝和文官们,下至普通老百姓,总是以为武将们在战场上英勇无畏身先士卒就能取胜,但凡战败一定是武将怯懦。其实哪有这么简单,装备、后勤、训练、士气等等等等无一不影响着战场的胜负,武将的带兵能力只是说以其经验和能力,努力提高一支部队的装备、后勤、训练和士气等方面。
因此,长久的和平之后为什么难出名将,不仅仅是作战经验的缺失,同时长久的和平之后,将领需要操心部队所有繁杂的事务,能够训练好部队就不错了,哪有时间精力去研究战阵战术。须知道会练兵的将领不一定会用兵,会用兵的将领不一定会练兵,像戚继光这种既能练出戚家军这种铁军,又能指挥打仗百战百胜的将领几百年才会出一个。
刘重元心目中的强军,应该将军队所有的日常管理事务剥离出来,交给专业人士去做,让将领们能够从这些繁杂的事务中解脱出来,认真研究怎么打仗才对。
左良玉等人当然没有想到这一层,但是从快速架桥中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按照计划,待左良玉全军过河之后,浮桥就将拆掉,数十艘商船掉头南下重新到谷城,一方面是要接应后续部队,另一方面也是有破釜沉舟的意思,激励左军有进无退一往无前。
在过河稍稍修整之后,左军就已经进入张献忠部队的势力范围,李国英、金声桓各自率领一支精悍的夜不收走在最前面为大军开路,一旦遇到贼军立即格杀。不过还好,数月的和平生活,让张献忠所部警惕性大大降低,入秋后的深夜极寒刺骨,没有贼军还在外面活动。
“将军请看,那边是贼军的哨卡,大约驻守了一队的贼军,既作警戒又拦截过路商队收税,领头的小管队据说是张贼的义子最是残暴,一言不合动辄杀人。”带路的向导是总理衙门找到的一个商人,走这条商路已经多次,非常熟悉地理,而且上个月他的侄子在行商路上被贼军杀害。
金声桓点点头,向后一挥手,两队夜不收上前,一队埋伏在营房外,一队悍然冲进营房,全套盔甲全副武装的将士面对缩在被窝里的贼军,大砍大杀之下里面很快就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不断有衣不遮体的贼军从窗户跳出来甚至撞破木墙,然而很快被守在外面的夜不收砍死。
但是李国英率领另外一队夜不收越过屠杀场继续向前,左良玉亲率的主力也在越过,见官兵们补刀之余还在四处翻找金银财物,金声桓大怒,两脚踹在两名士兵屁股上,低声怒喝道:“他娘的,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紧跟上左帅!”
两队夜不收滚动前进,逐一拔出沿途的贼军哨卡。流寇其实是非常注意防御夜袭的,这也是因为被官军夜袭过多次有关,流寇每到一地宿营,扎营以火为号,晚宿床前,各置一大火,总营门前亦置一大火,这样做都是为了防范官兵夜袭。不但在各处设置灯火,起义军还想到了设置假营地的方法来误导官兵,很多时候,真的营地都在假营地的十多里外。一旦要长时间驻扎,农民军会预先设立警戒哨,哨探为每队选一人,登高而望,一旦看到有动静就通知塘马,告诉后面的主力。
但是至谷城已有半年,半年的和平生活让不少人都安逸了下来,能有正常日子过,谁愿意再过颠沛流离的日子?能够暖和的被窝可睡,谁愿意每日穿着铠甲枕着钢刀睡觉呢?而此刻,半年的安逸生活让这些流寇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滚动前进的夜不收前锋连续消灭了四座哨所,然后在向导的带领下,钻山沟绕过一座流寇的军营之后,终于抵达张献忠的老营所在。
流寇征战四方,发展壮大最重要的手段,一是杀掠富户,将其财产全部榨取以充作军资;其二就是胁裹普通民众从军。
有技术的工匠加入工匠营打造兵器,无业游民则编入打粮队,粗蠢有力者被编入打马草队,强壮有战斗力的人就给弓马刀枪作为战士。而那些不能作战的也不轻易杀掠,就将其裹挟,但不允许私自离开。一旦发现有人私自离开被抓捕者就会立刻遭到斩杀。
这样的结果往往使农民军的数量变得极为庞大,经常达到数万数十万甚至百万之众。但是起义军中真正有战斗力的却不是那些裹挟的民众。而是那些数量有限但战斗经验丰富的逃兵,逃卒,降兵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