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瑜没答话。
明长宴又说:“他还有救吗?”
怀瑜道:“有。换做是别人,就没有。”
此番回答,少年心气颇高,显然对自己的歧黄之术十分自信。
钟玉楼洗了手,乖巧地伸了个脑袋过来,嘿嘿一笑:“大师兄,他还有救吗?”
明长宴弹了一下他的脑袋:“谁让你乱捡这种来路不明的人物的,我说过什么?”
钟玉楼心虚道:“天清派遭武林众派孤立,不宜外出惹是生非,要老实本分……”
李闵君冷哼一声,钟玉楼道:“我、我是看他可怜才捡回来的!下了这么大的雨,要是放任不管的话,他肯定活不成!”
明长宴道:“这件事稍后再议。今日雨势颇大,我看先把他带到小榭台,叫华姑娘给他配几服药。”他看向怀瑜:“你今晚也不要走了,下山路滑,我叫人把宝轩收拾出来。”
去小榭台的路上,遇到了前来看热闹的玉茂和玉米,带着二人来的是燕玉南。
燕玉南道:“大师兄,我拦不住他们。”
明长宴道:“我知道,这两个小的就没省心过。明月没过来吧,他过来准要和玉楼吵一架,我烦得很。”
燕玉南道:“没有,明月睡下了。大师兄,我来帮你背吧,这人浑身都是血,脏得很。”
明长宴道:“算了,你穿一身白,弄脏衣服不好洗,让我省点儿心。我懒得给你洗衣服。”
早年,天清派在明长宴接手的时候,用穷得揭不开锅这句话来形容,都是一种谬赞。当年何止揭不开锅,连锅都没了!偏偏下头还有几个张着嘴要吃饭的,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愁煞君子也!
明少侠那些年:自己不过十七八岁,却日日操着一颗当爹的心。省吃俭用,劫富济贫,上门承接暗杀、明杀等各种业务。拖家带口,白日行侠仗义,夜里挑灯缝衣,拆东墙补西墙,三年复三年,这才把天清派给拉扯成了天下第一大门派。
因此,内门几个他一手带大的弟子,对明长宴十分依赖,几乎到了没有他就寸步难行的地步。
一行人走过青石板铺成的石阶,穿过一扇拱门,往下走,便到了小榭台。
小榭台位于冼月山半山腰的西湖附近,山明水秀,清净优雅,湖面荷叶田田,碧水载画舫,小楼依山落。怀瑜借着夜色,稍稍打量了四周。明长宴当他看不清路,伸手拉了他一把。右手蓦然落到对方的掌心中,怀瑜一愣,明长宴道:“头一回来小榭台的,都看不清湖面和岸边的路,总是踩进湖里。”
怀瑜被他牵着,不动声色地问:“你拉我的手干什么。”
明长宴笑道:“拉就拉了,你还怕少块肉?夜雨路滑,我不拉你,你还不掉下去?”
他将怀瑜拉上台阶,又伸手去拉燕玉南。后者被照顾惯了,显然习以为常,脸色不变。
怀瑜见此,搓了一下衣角,轻轻地哼了一声。
小榭台灯火忽明忽暗,一艘小船摇摇晃晃驶来。船上下来一名绯衣少女,娇笑道:“华姑娘今日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了。早先交代我,长宴公子若是来了小榭台,只管去便是,诸位随我来吧。”
李闵君把手里的药提给绯衣少女:“小阿拆,把这药给你们华姑娘,叫她别偷偷倒了,很难寻的!”
小阿拆请众人上船,将纸灯挂在船头,笑道:“华姑娘惯不爱吃药,小阿拆谢谢长宴公子挂心。”
明长宴问道:“她最近有没有咳血了?”
小阿拆答:“不曾咳血了,就是喘不上气,老毛病,不打紧的。”
明长宴坐在船尾,翘着二郎腿道:“她这病拖了十几年没见好,三天两头闹一次,每次见她都觉着像死别。”
小阿拆低头笑了一笑,却是没答话。
到了小榭台,几名婢女上前将半死不活的男人扶到床上。怀瑜上前一步,翻了翻他的眼皮,在鼻尖探了探气息。
“有针吗?”
明长宴听罢,从怀里拿出几根银针。怀瑜取过针,在伤者人中,十指,共施十一针。戳破皮肉之后,乌黑粘稠的血拉成了丝,落在地上。
怀瑜道:“有药吗?”
明长宴指着左边道:“进去右拐,有个小药阁,常用的药应该都有。”
配好药,燕玉南又喂伤者吃完药,细心放下后,眼神一转,期期艾艾地看着明长宴。
明长宴从发呆的状态回神,见燕玉南此神情,讨好卖乖,显然是要听好话。可他做得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明少侠左思右想,挑不出什么夸的,只能干巴巴道:“做得好,做得好,玉南越来越稳重了。”
他夸完燕玉南,这厢的玉茂和玉米都眨巴眼睛望他,二人方才端盆递水没少做,明少侠脑仁疼,绞尽脑汁挤了两句出来:“你们也做得好,很好,懂事。”
再一转头,明长宴看见怀瑜,于是干脆顺口也把这人给夸了:“小怀瑜也做得好,年纪轻轻,歧黄之术如此了得,将来必能成大器。”
燕玉南等人被夸,美滋滋的。唯独这怀瑜,明少侠夸完之后,他脸色一变,冷若冰霜。
明长宴一愣。
怀瑜道:“看着我干什么,换水,还差几针。”
玉茂年纪小,却很机灵。听闻怀瑜说话,迈着小短腿便打了水回来。他与玉米二人乖巧地坐在小凳子上,怀瑜施完最后几针,玉茂突然眼睛一眨,好似才反应过来,去问明长宴:“大师兄,他是谁啊?”
李闵君这才想起,玉茂前阵子想家,叫他阿娘接回去住了几天,过了花节回来,今天傍晚上的天清,自然不认识怀瑜。
他道:“哦,忘记介绍了。是你大师兄的一位朋友,叫怀瑜,你们喊……喊哥哥就行了。”
怀瑜听罢,突然道:“朋友?我不是他男人吗。”
闻言,一旁喝茶的明长宴,猛地:茶水喷了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