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售楼处出来,沈玉径自走向顾伯远,车子停在原位,顾伯远守在车旁,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石子,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见是沈玉,面上立刻柔软了几分,率先开口问道:“看好了吗?合同签了?”</P>
沈玉绷着脸从他身边经过,并不答话,打开副驾驶车门,一弯腰上了车,顾伯远见势不对,快步绕过车头上了驾驶位,侧身面向沈玉,低声问道:“怎么了?”</P>
车里很黑,唯有霓虹灯透过前风档玻璃照在沈玉的脸上,忽明忽暗,也映出了沈玉心底的委屈,黑暗放大了压抑许久的伤感,沉默半晌,沈玉哽咽出声,泪水冲破浓密的睫毛,汨汨而出,顾伯远立刻慌了,抽出纸巾想帮她擦眼泪,沈玉躲开,身子靠着车门,面向顾伯远摆出一副防备的姿态。</P>
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顾伯远忍着胸口的闷痛,像是对沈玉说话,也像是喃喃自语:“讨厌我,还是……恨我?”</P>
恨他吗?沈玉对顾伯远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上学时老师教过,爱的反义词是恨,曾经爱过,现在应该是恨的吧!</P>
不,不对,她心中没有恨,爱的相对面不是恨,是不爱。</P>
不爱的表现有很多种,抗拒、冷漠、远离……</P>
沈玉不爱顾伯远,她只想和他保持距离,不能再进一步,那就退一步海阔天空吧!</P>
然而再开口时,沈玉却是另一套说辞:“你说的对,我不只讨厌你,还恨你怨你!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打乱我的生活,你凭什么退掉我的房子?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做我的主?”</P>
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沈玉很少露出犀利的一面,像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小白兔,浑身竖起倒刺,顾伯远心惊,紧接着便是心凉,许久,他沉声道:“想哭就哭吧,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我也知道你一直怪我,我不求你能原谅我,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希望你能快乐,像记忆中十六岁时那样。”</P>
一步错,步步错,二十几岁的人身上,流露出的却是中年人丧气,顾伯远颓然地坐着,目视前方,眼神涣散,没有焦距,耳边尽是沈玉的抽噎声,他的心像是漏了一个大洞,呼呼的透风,缓了几秒,他又道:“阿玉,让我帮你最后一次,我答应你,把你的住处安顿好之后,我不会再在你面前出现,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你我二人,如你所愿,永不相见。”</P>
撂下这句话,顾伯远不再出声,他何尝不想大哭一场,可他是男人,除了夜深人静一个人躺在床上时,在夜幕掩盖下的默默流泪之外,他找不到其他理由放纵自己率性而哭。</P>
在所有人眼中,他家世显赫,有妻有子,有钱有颜,高兴还都来不及,不开心都是矫情,哭?别开玩笑!爱而不得?简直无病呻吟!</P>
良久,沈玉出声打破宁静,“你什么都不用做,也不必费心为我找住处,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想欠你的,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明天以后,就算我们在大街上遇到,也当彼此不认识。我是女的,名声和脸面是我的第二条命,我以后还要嫁人,和你一个有家的人牵扯不清算怎么回事,你我之间,最好的结果就是……从此以后,永不相见。”</P>
顾伯远看着她的脸,泪未开,痕犹在,可表情却是异常的坚定和决绝,说完这句话,沈玉回手拉过安全带系上,“送我回千草堂吧,谢谢!”</P>
一句谢谢,扎心又刺耳,喉间涌出一股酸涩,酸到尽头尽是苦的,他看着沈玉的侧颜,是美的,从始至终都是美的,无论看多少次依然让他心动,“永不相见”,多平常而又普通的四个字,对于他而言,无异于楚河汉界,这是阿玉为他划的一道线,是禁区,是为他顾伯远一个人设置的禁区,而他,不能越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