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突兀的,鼓声响起。
高台上站立着的面无表情的儒雅男人似乎回过神来,看向鼓声响处,是午门的监斩官员在敲鼓示意——时辰已经到了吗?
这般想着,儒雅男人的脸色有些难看了起来,心头对敲鼓的监斩官员有些恼意,未免太多事了吧?
“德芳,可否下来与我叙话?”行刑台上的中年男人开口了,声音低沉,有些沙哑。
赵德芳(八贤王)看向行刑台上的庞籍,沉默了半晌,才慢慢的抬脚走下高台,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上行刑台。
“庞籍。”站在庞籍跟前,赵德芳低声开口,“你想说些什么?”
庞籍定定的看着赵德芳,神情专注,目光深沉中透着淡淡的柔和,“只是想再近些看你罢了。”
这话说得有些暧昧了,赵德芳脸皮僵了僵,心里暗道,还好为了计划的顺利实施,行刑台上的人他都换成了自己人,否则就……真是!
不过赵德芳自己也知道,哪怕没有换成自己人,庞籍的这话别人也不会多想。
“德芳……”庞籍看着赵德芳,目光依然专注幽深,但声音却是压低了,“莫要做傻事。”
赵德芳沉默的看着庞籍,淡淡一笑,笑容凉薄,随后拂袖转身,“本王做事不需要太师的指点。”
庞籍看着转身而去的赵德芳,目光暗沉了下来,德芳果然是要做傻事吗?这四周的护卫……可都是德芳的亲兵,太祖留给德芳的连先皇都不知道的亲兵……
——不知道时间上来不来得及……但是,也许,他该再将计划提前?
庞籍看着赵德芳,微微皱起眉头,无论如何,绝对不能够让德芳受到伤害。哪怕是他庞籍自己也不能伤了德芳。
而这时的京都皇宫里,赵祯沉默的看着跪在他下方的包拯,“你所说的,都是……真的?”
包拯笔直的跪着,抬头直视着赵祯,“臣所言是否属实,圣上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赵祯听着,目光闪了闪,随即垂下眼睛,平静的说着,“既然如此,那就依着包卿所言吧。”说完,赵祯慢慢起身,走下御阶,似乎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对了,公孙公子呢?”
包拯顿了顿,随即看着赵祯,垂下眼,沉声回禀,“公孙策在昨日晚上就已经出城了。听闻是公孙伯父有恙,命他回去侍疾了。”
赵祯听着,定定的看着包拯,半晌,才突然低笑了一声,“包拯,看来朕和庞籍都低估你了,你不但很聪明,而且……你也很懂得官场上的这些道道,是非曲直你把握得很准,也很有分寸。之前皇叔说你过于耿直,但现在看来,你也不傻嘛。”
包拯神色如常,依然很严肃,依然很恭敬的跪着。
“好了,起来吧。既然你什么都懂了,也就没有必要再这么藏着掖着的了,你放心,公孙策,朕是不会动他的。”在你不会做出背叛朕的事情前,朕是不会动他的。
看着平静沉稳的包拯,赵祯微笑着。
包拯躬身应下,慢慢的起身,看向赵祯,包拯拱手恭敬问着,“臣现在就去午门宣旨如何?”
“也好,顺便请八皇叔过来,这是皇室之事,总得八皇叔在场才对。”赵祯淡淡说着。
“臣斗胆进言,宁王为宗室之长,也该一并请来才是。”包拯平静的说着。
赵祯挑眉看向包拯,思索了片刻,便轻笑了起来,“不错,包卿所言甚是,是朕疏忽了,那就一并请来吧。既然如此,那也请庞太师来吧。”赵祯说着,慢悠悠的走上御阶,一边叹息着说道,“这些陈年旧事,也该了结了。”
“是!臣遵旨!”包拯说完,边恭敬后退,接着,便转身走出大殿。
待包拯走去,赵祯看着御案上的襁褓黄布,笑容慢慢的收敛,随即垂下眉眼,面无表情。
“……有些真相就该湮灭在过去,皇上知道的太多,只会失望而已。”
想起在一年前,在这个大殿里,庞籍对他说过的话,赵祯笑了笑,笑容很飘渺,似乎瞬间就会消失一样。
“……就算最后是绝望……朕也不会让那些虚假的过去遮掩住双眼!与其懵懵懂懂的活着,不如痛痛快快的死去……我可是赵祯啊……”赵祯喃喃说着,声音却是飘忽不已。
而此时走出大殿的包拯,却将双手背负身后,借着宽大的袖袍遮掩紧紧攥起的拳头,感觉到拳头间有湿意,感觉到刺疼,感觉到一点点的血腥味道,包拯依然平静前行,只是漆黑的眼里更显得深邃。
——公孙策!皇帝竟然要拿公孙策来威胁他!!
虽然知道皇室秘闻,就难逃这么一个下场,但却不该是拿公孙策来要挟他!
皇帝!朝廷!庞太师!八贤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