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界学院选核即将开始, 万千世界被有意无意中推荐的人选，不论处于什么状态，都被天地规则不留情面的召集。

真真是不留情面。

杨小小只觉得一恍惚, 眼前变换了副景象, 比通过传送阵还要迅速的——瞧见了对面拉着衣襟的身形修长的男子。

不过只是一瞬，她就很懂事地移开了目光，大脑中兆筠的尖叫声才戛然而止。

那男子穿着玄白相间的长款中衣, 最上方的几枚云纹扣已经解开, 露出里面暗色的里衣。在骤然变换环境后，似也在意料之外, 刚放在腰带上欲解未解的手僵直一瞬后，将自己散开的衣襟扣好。

灵气云渺笼罩周身，片刻后，化为一件苍蓝色外衣穿戴整齐。

他的外衣遗落在自己的世界里, 现今不知在何方，乾坤戒皆被禁锢，从中取用物品不切实际，只能用灵力幻化一件，总比穿着中衣于人前好。

环顾四周才发现，他还算得上是好的，不远处一对正鸳鸯戏水时被传送过来的妖族情侣手忙脚乱你给我我给你遮掩, 而后一脸戒备地对着其他人。

还有被传过来的魔修仰头喝着酒，一个岔神被酒水浇了一头一身。

最吸引人的莫过一位貌似在蹲坑的少年郎，被传送到这里后下意识“卧槽”一声大喊, 完美将自己的“尊臀”被万众瞩目。

少年郎：“…………”

最先整理好自己的苍蓝衣男子微微挑眉，礼貌地从涨红脸庞的少年身上移开，转目便看见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小小少女，就好似早就料到有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而乖巧合上眼。

“唔……”

男子略有些探究和浅淡意味的视线停留在少女身上，单从脸来说就显得格外稚嫩，还带着几分未曾脱尽的婴儿肥。然修仙界本就生长进程缓慢，尤其是从小开始修炼的修士。

修者都是被随机传送降落的，而男子刚好和少女相对，他还记得，和杨小小一样，自己场景一变后最先看见的也是对面的小少女，而不同的是，那时的她还睁着眼，同样瞧着自己，似乎在一瞬后意识到这是不好的，自然而然地移开了目光。

现在，她是闭着眼的。

杨小小早在兆筠近乎破音的尖叫提醒下闭上双眼，防止自己看见一些辣眼睛的东西。落在自己身上周旋的目光并不少，最近的便是来自身前。

对目光格外敏感的少女却对目光中的情绪分外迟钝，她似乎都确定了大家打理好了自己，才抖了抖睫毛，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旋即目光极快地从苍蓝长衣的男子身上掠过，未曾停留，哪怕面对他那张在场天骄之子中都格外卓越出尘的面容。

男子眼里划过思忱。

兆筠除了一开始的尖叫，生怕自家宿主长了针眼，而后难得地安静下来。它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对杨小小道：【小小，我可能……在这里没法陪你了。】

正逡巡四周判断环境的少女表情呆了下，从筠筠平静依旧的系统音中听出了几分不舍和低落，显然“没法陪”并不指的是一开始商量好的不插手，她抿了下唇，在心里轻轻问：“筠筠要去做什么呢？”

兆筠沉默一秒，而后语调上扬，充满高兴：【说起来也是好事，我被主系统提拔了！它给了我任务，所以我要暂时离开这里……去……做一些……事。】前面的语调还是欢快的，最后却是越来越低，越来越慢。

杨小小用力眨了眨眼睛，在心里露出一个笑来：“那这是好事呀！筠筠你要努力哦！”

兆筠应了声：【z系统我会留下，虽然它功能不多智商不高，但是一些基础功能还是能有的。】前面就说好了来到大世界后兆筠就不能明目张胆的帮杨小小，担心被大世界的修士或是规则发现，现在留下基础功能也足够用。

“早去早回哦！”

【嗯！】

z系统看着兆筠在杨小小看不见的地方威胁自己一番后恋恋不舍地被主系统召唤离开，它安静着，因为被设置了权限，杨小小不叫它，它自己不能开口。

z系统一直在等。

也没有等到杨小小喊它。

少女只是在外人眼中愣愣盯着远方的苍郁树林几秒，空远的目光像是透过这幕景象看见了什么。

有修士互相戒备，有修士若有所思，有修士不动如山。这些修士大抵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像杨小小一样对上界学院的选拔有所了解的，一部分则是莫名其妙被选来参加的。

上界学院的招选对象，是出了邪修之外的所有种族。是以在场的有人修，也有妖族、魔族，也许还会有龙族、灵族等其他种族，但显然考核场地不止一处，这里不仅没有龙灵二族，也没有秀清和二丫。

她们被分开到不同地方了。

杨小小盘着腿坐下来，本身就低的个子瞬间变得更小，白白软软的一只，正色地盘算着自己现在有的东西。

小叶子戒指还带在手上，但是不能用，也无法沟通。左手心的灵泉也第一次悄无声息。原本环绕在腰间的曾经王二丫的满意大作柴刀同样不见，嗅嗅也能跟着过来，衣服内袍里被长宁宗师兄师姐怀着侥幸心态藏进去的数以万计的符隶尽数消失，只剩下紫色紧袖长裙本身的防御和基础阵法……

感觉一招被打回解放前的杨小小皱着小脸蛋叹了口气，听见那边有人咋咋呼呼喊道：“卧槽！我的武器呢！！我的灵阵呢！！我的丹药呢！！”

杨小小往那边看，原本丢了大脸的蹲坑少年已经打理好自己，看起来英气勃勃，只是白净容貌上唇瓣颤抖，生无可恋。

再往旁边看，许多人没像他一般喊出来，脸色同样有些不佳，显然都发现自己的“身外之物”被剔除得干干净净。

果然大家都很惨啊！

杨小小自顾自地点点头，下一秒听见大脑中传出一道清冷到近乎淡漠的悦耳男声。

【踽踽独行，珠联璧合，莲生两叶，三瓣花开。】

那道声音用着绝不算快，同样也不轻缓的语速，将一字字一句句深印每位修士脑海。

【一念之差，一息仙魔，海桑陵谷，天远地长。】

【上界学院试炼，就此开始——】

【此为第一关——】

【探明落月谷——目前探查进度：零。】

短暂的停止后，那个声音对着不同人的脑中耳语。

【汝名霜筱，修为：人界出窍圆满，目前排名：叁万……】

【汝名谈千秋，修为：人界出窍中期，目前排名：贰万……】

【汝名红魔，修为：魔界出窍圆满，目前排名：贰万……】

……

【汝名杨浮欢，修为：人界元婴圆满，目前排名：贰万零壹。】

【请努力冲刺排名。】

杨小小听着脑中的声音，总觉得十分耳熟，但是奇怪的是，她冥思苦想地记不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就好像有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在阻止她想起来。

明明，明明在哪里听过的……

而且这些声音的说话方式，和筠筠有点像哦！

【汝名归青，修为：人界化神中期，目前排名：九百伍拾贰。】

只这一句话音落下后识海中神秘的声音终于消失无迹，任凭一些修士不甘心地排查，也绝找不到自己被侵|入的痕迹。名为“归青”的苍蓝长衣男子，抬首看向不远处盘腿而坐的少女，对方似乎在苦恼纠结什么，左手细白的五指无意识地将自己垂落的腰边长绸绕来绕去。

归青还未开口，已被人捷足先登。

“道友尚安，”被雪白绸缎蒙着双眼的男子垂头，对着抬起头来的少女微微一笑，哪怕看不见眼睛，也依旧温雅如玉翩然端方，“在下叚玢雪，可否与道友同行？”

从杨小小的角度看去，细碎的光从他的身后润泽笼罩着周身，勾勒出浅金色的璀璨光边，温暖不刺眼，也越发衬得他的长衣更白，蒙眼白绸更淡。

上界果然……好看的人很多呢。

杨小小偏了下头，出发前被赵秀清细致收拢在小巧发冠里的长发便也跟着往右垂落些许，遮住莹白的耳垂。神秘声音宣布完过去了才不过十息，已经有喜欢独自行动的修士离开，当然也有修士对自己看中的目标散发合作的意向，毕竟任务只给了一句话，没有丝毫提示。

她只是思考了半秒中，就欣然说道：“可以呀！”

浑然不知自己和对方引起了诸多修士注意——一个是双瞳被覆却修为高超的白衣修士，一个是娇小的等级低下的柔弱女修——怎么看，至少也不该一开始就是白衣修士主动靠近女修。

更令其他人微微讶异而深思的是，这不只是第一个。

不过交谈几句后，旁边晚了一步的归青也发出了合作的信息——对着杨小小。

“道友诺，吾名归青，玄道界修士。”归青语气平淡地简单介绍着自己。

杨小小心想有一个了就不在乎再有一个，但是毕竟白衣男子先来，自己还是答应了他的。于是点了点头，也平平淡淡“哦”了一声，然后看向叚玢雪。叚玢雪唇边的笑意变得更加温润，他侧首，对着归青微微颔首，显然默认同意他的加入，含笑道：“原来归青道友来自玄道界，这真是巧了，在下也是来自玄道界。”

附近听见的人也隐晦地看了几眼，归青面色不改，玄道界正是上界之一，而参加上界学院试炼中上界人其实不多，一碰碰两真是好巧好巧。

归青也并不算是自己自愿来的，不然也不会刚来时一副正要沐浴的模样。至于叚玢雪是不是自愿地便不知道了。

归青和叚玢雪都是化神中期的实力，许多人看着也想加入他们的队伍，甚至在心底或是感叹扼腕或是羡艳嫉妒杨小小的好运气。然而两位身形高大的男子不约而同地将中间少女的小个子一挡，疏离而强大的气场一放，明明晃晃的警告和排斥，实力不济地停住了脚，高超的也大多自有打算。

一个右额有着赤红张扬图腾的体型壮硕的魔族瞧着那边眯了眯眼，低低嗤了声，满不在乎地提留着自己的酒壶走了。

杨小小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土，正想说我们走吧，抬头一看整个人都有点懵。

往左一看，雪白衣袍大长腿加一段腰；往右一看，玄色衣带，苍蓝长服。杨小小的视线慢吞吞往上移，就像是跨过了万里路，才能看见两张极为俊美而风格不同的脸。

叚玢雪虽目不能视，感知和归青一样敏锐，察觉到视线时两人同时低头，对上少女木木呆呆仿佛受了巨大打击的眼光。

只听少女用慢吞吞地似乎反应不过来又似乎不愿接受的口吻说道：“你们上界的人……都这么高的嘛？”

归青：“嗯？”

叚玢雪：“唔……”

杨小小的眼尾都耸拉下来，仿佛一只可怜巴巴的小动物。在青道界的时候她还没觉着，只是知道自己没秀清她们高，那时便已经很在意了。到了此刻，她更是深刻的意识到——她真的矮！特别矮！

这不公平！这两个人肯定有筠筠说的两米那么高了！

她都长大了！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只到别人胸口以下呢！

【噗唔……咳咳……】

遥远之中似乎有谁没忍住轻轻笑了声，沮丧的少女完全没听见。

个子这种事，对于修仙界的修士来说简直是比容颜还要难以改变的事实。归青和叚玢雪“对视”一眼，一时卡壳，竟是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归青是从未说过，叚玢雪则是明白自己说了怕是也安慰不到对方。

好在杨小小明白这是自己本身的问题，很快打起精神来，她发现其他人都走的差不多，很多人已经消失在落月谷的各处。

他们处于的似乎是一块相对平坦的位置，然而其中也少不了高树遮挡视线，是以每一个修士除非动用神识，并不能将所有试炼者的面容尽数阅览记住。然而被选中的人都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贸然用神识展开去探查别人。

杨小小三人的不远处便是越发葱郁深密的林谷，左边倒是有一道骤然劈裂高不见顶的悬崖高峰。两个方向，都有了不少修士查探。

在归青的默认和叚玢雪的含笑纵容下，这个三人队伍尽是听着杨小小的指挥，超乎预料地往截然不同的后方走去。

杨小小左边一个大高个，右边一个大高个，衬得中间的她像是一个小妹妹一样。她努力压住心里翻过来翻过去想要爆哭的情绪，被委任了“队长”职责的杨小小正经着脸，给“队员”解释：“那两边去的人很多，我们失了先机，去了不一定能得好，不去也可以减少冲突，再者，还不确定这个任务是独立的还是大家共同协作的，在初次见面的情况下，分批探查最好，也不能落下其他方向……”

叚玢雪似乎有些惊讶，又低低赞叹地开口：“浮欢道友见解颇有道理。”

归青淡淡颔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