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八年(1580)8月27日傍晚,鸟取城南城外的红叶军军营中的评定会议上。
“您说什么?”
朝比奈泰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好久后才在主帐内喃喃地道:
“八郎自杀了?”
“羽柴家的人说,宇喜多八郎不愿意成为被羽柴军用来胁迫宇喜多直家的人质,先是绝食,后来则趁着看守不注意,跳入千代川里自杀了。”雨秋平将羽柴秀吉送来的通报复述给了朝比奈泰平听。
“怎么…为什么…怎么可能啊…”朝比奈泰平脱力般地跌坐在了地上,声音里没有哭腔,可是泪水已经决堤般自顾自地往下淌了。“八郎…小子…八郎…”
“不可能啊殿下!”朝比奈泰平愣了半天,忽然站起身来,摊开双手高声道,“八郎怎么可能自杀啊?他不是会自杀的人啊?他如果要自杀,当时在冈山城外就已经自杀了?怎么会现在自杀呢?”
“可能羽柴家逼迫他写劝降信给他父亲了吧…他不堪受辱?”雨秋平斟酌着给出了一个解释,却被朝比奈泰平高声反驳道:“可八郎他之前还在和我说,他想要去劝降他父亲让他别打了,让我也来给宇喜多家说情留他们一命!他怎么可能因为不想成为人质就自杀呢?怎么可能呢!”
“嘛…我也不知道。”雨秋平低下头来应道。
“尸体呢?”朝比奈泰平向前一步,沉声道。
“羽柴家说找不到了。”雨秋平继续低声道。
“什么啊…怎么会找不到啊?照羽柴家说的,八郎之前都开始绝食了,那些守卫怎么还会放任他一个人到河边呢?怎么会不看着点呢?”朝比奈泰平气得浑身都已经开始发抖,说话也有些说不清楚,“之前…捆那么死。之前,明明…在我们安全的主帐里把八郎捆得那么紧,怎么可能到了河边上反而不管了呢?”
“殿下!”朝比奈泰平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骤然提高因调道,“八郎不会是被他们害死的吧?下毒了?还是怎么了?害怕验尸所以把尸体毁了?”
然而雨秋平却只是沉默不语,没有回答。见雨秋平不吭声,朝比奈泰平语无伦次地追问道:“殿下您说啊!我脑子笨想不明白这些啊!八郎真的是被他们害了吗?这才三天啊,才走三天啊怎么人就没了?您之前不是有说什么,羽柴殿下想把尼子家和浦上家都害死,就是图他们的领地!那现在羽柴殿下是不是想图宇喜多家的领地所以把八郎害死了啊?我明白啊!我不懂这些啊!您说啊!”
见雨秋平还是不说话,朝比奈泰平狠狠地一拍桌案急道:“殿下!您倒是说话啊!您这样算是什么意思啊!”
“注意你的态度。”刚才一直没有参与进来的本多忠胜沉声呵斥道,“朝比奈泰平,不得对殿下无礼!”
“队长?”朝比奈泰平抬起头来,求助般地看向本多忠胜,“到底是怎么回事?您知道吗?八郎是被害死的吗?他怎么可能会自杀啊!明明当时走的时候还笑得那么开心呢啊!”
“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事情。”本多忠胜摇了摇头,低声道,“到此为止吧。”
朝比奈泰平条件反射般地服从了本多忠胜的命令,向后退了
几步回到了队列里。可是虽然身体动起来了,但是思绪却乱得一塌糊涂。他看了眼雨秋平身侧同样面色不好的真田昌幸和福泽谕楠,再联想到刚才雨秋平反常的沉默不语,心中已经模糊地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后来的会议上讲了什么,朝比奈泰平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散会后,他立刻抓住了森兰丸,把他拉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兰丸,你平日里脑子最机灵了,一定看得懂的吧!别瞒着我!你如实和我说!”朝比奈泰平双手摁在森兰丸的肩膀上,用乞求般的语气低声道,“如实和我说!八郎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森兰丸咽了口口水,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可是在他的目光和朝比奈泰平那闪着泪花的双眸接触后,他还是败下了阵来。
“朝比奈前辈…”森兰丸支吾了一下,随后沉吟着低声道,“我觉得您刚才猜得没错…宇喜多八郎就是被害死的…羽柴殿下可能想独吞宇喜多家的领地,而不想接受他们的投降。所以他要除掉所有宇喜多家的嫡系…于是就趁现在兵荒马乱的,先把宇喜多八郎给…不然我觉得,以羽柴家对这样一个关键人质的重视,是万万不可能出现让八郎得以自杀的致命纰漏的。”
“真的是这样吗…”朝比奈泰平的双手骤然颤抖了一下,嘴角也抽搐得厉害,“那为什么殿下不肯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