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并不诧异于我见到她时的反应,只是淡定地用那我期待已久的嗓音同我说道:“好久不见,连妈妈都不会叫了。你长大了,也变漂亮了!”。</P>
我看着眼前浓妆艳抹的女士,一股陌生感油然而生,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话此刻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不问也不答。</P>
女士见我依旧沉默不语,长吁一口气,随即说道:“好吧!你不叫我也没关系。我今天回来是想带你去见一个人。反正你已经长大了,那么以后,这个人就由你来照料吧!我的义务到此为止,接下来就该是你要付出的代价了。”。</P>
母亲话里有话,分明并未将我视作亲生女儿那般对待。她对我的恨,似乎并没有被时间洗去多少。我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随即用沙哑的嗓音回道:“您,留下来过年吗?”。</P>
女士优雅地端起服务员方才放在她桌前的咖啡杯,右手捏起一柄金色小勺,尾尖翘起一个兰花指。杯中的咖啡随着女士晃动的小勺一圈一圈地旋转,随即女士喝下一口咖啡,嫣然浅笑,用那冷漠中带着一丝嘲笑的眼神看向我说道:“别急。见了这个人之后,你再想想是不是要留我。我听说你爸再婚了?”。</P>
女士放下手中的咖啡杯,随即眼中一丝异样闪过,突然间向我问道。我轻轻地嗯了一声。女士身体往后倾斜靠在座椅上,右手搭在扶手边,注视着我道:“好看吗?”。</P>
我看着眼前漠然浅笑的女士,怔愣片刻,知道她问的是谁,便回道:“好看。”。</P>
“也是,你小时候可最喜欢跟她一起玩儿。”母亲听了我的话,噗嗤一声笑了起来。</P>
我眉头微皱,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但我的记忆中,并没有提前见过周阿姨的画面浮现。女士似乎察觉到我的心事,这才解释着:“你奶奶去世第二年,她不是到家里来过嘛。知道你是个女孩儿,还特地给你买了漂亮裙子。你穿了一个礼拜,脏了都舍不得换。”。</P>
对于母亲提及的事情,我依旧毫无印象。自奶奶去世以后,后面的事情我都记不太清了。唯一记得的就是母亲忽然间对我冷眼相待,再不在我面前展示她的笑容。</P>
“忘了?真可惜。人家后来每年都要和你徐叔叔来家里玩儿的。天知道她到底是喜欢你还是喜欢我们家某个人。”母亲的话里总是充斥着对以往的不满,我一句也接不上。</P>
坐了好半晌,母亲见我无法站在她的角度思考过往的事,便不再与我细聊。我们从酒店出来,母亲随手招停了一辆出租车,坐上车后,只听她对司机师傅说了一声:“时光养老院。”。师傅听闻哦地一声,便带着我和母亲一路向她口中的目的地驶去。</P>
车子在阴沉沉的天空下行驶了半个多小时,期间母亲再也没有主动与我说过一句话。我们离开城中心,来到郊外一处驻地。这里人烟稀少,地处一小山丘顶端。来到养老院门前,这时我才看清门上几个大字“莳光养老院”。我们下车后,母亲让师傅等在一旁。师傅打算走,但母亲告诉他会加钱。在金钱的诱惑下,司机师傅终是将车子停在了大门外一停车场内。我跟在母亲身后和她一同向养老院走去,此时,大门旁保安室内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着白色保安服,正一边听着收音机里的播报一边打瞌睡。</P>
保安大叔看起来大约有五六十岁,满脸褶皱,细长的眼角,厚厚的嘴唇。或是听闻有汽车靠近的声音,他忽然清醒过来端坐身姿。见到我和母亲来时,他立即打开保安室前方的玻璃窗户,准备询问我们的身份。但当他戴上眼镜看清母亲摘下墨镜后的面容时,老者耷拉的眼睛突然瞪圆,嘴角也突然上翘,用惊喜的语气向她问道:“管月?”。</P>
母亲见保安大叔仍然记得自己,也向他露出从未对我展现过的笑容答道:“巧叔!好久不见,您还记得我呢!”。</P>
那位被母亲称作巧叔的人见母亲也记得他,于是更加开心道:“夫人也还记得我啊!您是来看你母亲的吧!今天大年三十,院里正在举行活动,这会儿应该都到大堂去了。你就直接去大堂找她吧!”。</P>
巧叔似乎知道母亲来时的意图,并没有与母亲多聊,便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们该去何地。倒是放我们进去时,那位巧叔的双眼在我身上扫过好几次。他没有向母亲探寻我的身份,只是冲我点点头,以一个淡淡的微笑带过。</P>
走进养老院,穿过一个空地,又经过一个回字形院落,我们来到后方大草地。此刻,眼前一座西式宗教楼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忽然记起那位巧叔方才提过的人——母亲的母亲,我的外婆。外婆?我的外婆?在我的记忆中,外婆一直跟随舅舅在生活,又怎么会住进养老院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