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直至此刻仍未有陛下驾崩之官方文书予以确认,但长安局势乃至整个关中的形势发展到眼下这一步,谁都相信李二陛下早已驾崩——否则李二陛下岂会任由关陇门阀谋逆废黜太子,更使得锦绣关中陷入战火之中,贞观以来十余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既然明知陛下已经驾崩,太子却还要亲自出城至灞桥迎接圣驾,摆明了就是让李勣将李二陛下之生死告知天下,将所有的阴谋算计都挑开了示于人前,让天下人都不得不进行李二陛下的国葬,然后——登基继位。
关陇门阀为什么敢举兵起事?
就因为太子仅只有监国之权,还不是一国之主,可若是李承乾登基之后,关陇门阀的行为便是彻头彻尾的谋逆,没有任何理由予以搪塞,李承乾自身便获得了法理上的不败之地。
岑长倩吁出一口气,赞赏道:“太子殿下有魄力啊,这是让朝中各方都放弃当下觊觎的利益,老老实实拥护皇权,哪怕因此引起各方之争斗也在所不惜。”
只要李承乾登基继位,所有人都只能偃旗息鼓,即便庞大的利益即将吃到口中,否则便会被视作“谋逆”,即便是山东、江南两地门阀也只能猥琐起来,不能大张旗鼓。
但这是破坏“默契”的。
李承乾想要掌控朝堂,真正将皇权树立起来,离不开山东、江南两地门阀的支持,不然这两大门阀完全可以龟缩在各自的领地对朝廷政令不闻不问,割地称王,甚至揭竿而起……虽然李承乾不曾与山东、江南两地门阀言明,但大家彼此之间早已有了默契,那便是山东与江南尽可能的攫取关陇门阀留下来的利益,等到都吃饱喝足,再由李承乾登基为帝,一切重归正轨。
结果半路上李承乾忽然不玩了,在关陇门阀被死死压制之后意欲即刻登基,利用关陇门阀之反弹反过来制衡山东、江南两地门阀……真以为这两地门阀是吃素的?
利益面前,父子尚且反目成仇,所为的忠诚更是不堪一击。
搞不好此举会激怒两地门阀,使得局势愈发险恶……
但李承乾敢于这么做,却是将当下的所有矛盾全部挑开,大家生也好死也罢一并解决,成败各安天命,然后迅速重回正轨。
这需要极大的魄力。
房俊微微颔首,算是认同岑长倩的话语,心里却只是想笑:真想看看李勣此刻的脸色啊……
他对程务挺道:“留下三千人固守大营,其余人马做好准备,届时与太子一并赶赴春明门外参预警戒,以免那些门阀们闹什么幺蛾子。”
“喏。”
程务挺恭声领命。
太子欲出城迎接陛下圣驾的消息自太极宫传出,在长安城内引起巨大震荡,所有人几乎都已经认可了陛下已经驾崩的事实,那么此时太子出城迎接,其真实意图昭然若揭。
这令萧瑀极为恼怒。
宋国公府之内,萧瑀与张行成对坐,阴沉着脸沉声道:“殿下此举,无异于过河拆桥,眼下关陇未灭,吾等对于朝局之掌握刚刚开始,远未到尘埃落定之时,绝不能任由殿下任性行事,当予以阻止。”
张行成一身布衣,相貌清癯,这些日子往来奔走又要耗费心神,使得他看上去很是憔悴。
闻言,拈起茶杯呷了一口,吐出一口气,淡然道:“殿下乃是大唐太子,负有监国之责,迟早都是要登基继位的,此刻吾等违背殿下的意志,必遭记恨,得不偿失啊。”
神情淡然,似乎对太子这般“逼宫”的做法不以为然。
萧瑀蹙眉,心念电转,冷笑道:“此事攸关江南、山东两地门阀的利益,咱们合则掌控朝堂、一人之下,分则争斗不休、两败俱伤,老夫希望你们考虑清楚,莫要打着让江南士族冲在前头,你们山东世家渔翁得利的主意。”
对于门阀来说,“利益至上”这四个字几乎可以适用在任何时刻,只要有利可图,门阀不在乎做出任何匪夷所思之事。什么道德礼法,什么忠君爱国,只要有利益,统统都可以抛进臭水沟。
所以门阀之间的合作一定会伴随着猜忌,从来不可能有真正意义上的并肩协作、互通有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