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是哪来那么多钱的?二十三万, 又不是二十三块!是他们听错了吗?!
谭爸爸和谭妈妈最为震惊,他们辛辛苦苦上班二十多年了, 夫妻两个人加在一起,省吃俭用,也不过存下来六十万出头, 这小孩随手递出一张卡就是二十三万!这是土豪啊!
别说邬念还没成年, 不会有地方招收童工了, 就算是他成年了,他也不可能轻而易举赚到这么多。谭爸爸看着邬念,视线落在他拿着汤勺的手指上, 那手指上还残有淤青的痕迹, 看起来生猛而扎眼……
谭爸爸忽然想到了什么, 心中顿时不妙地咯噔一声, 他怕谭妈妈不同意, 所以一直没有将邬念之前的经历资料给谭妈妈看。
可是,做什么才可以来这么多钱?像是邬念福利院资料上写的那些, 收保护费?打架?偷?!总之不是什么正常渠道赚来的钱,遵纪守法是赚不到这么多钱的。
这些字眼钻入脑海中, 谭爸爸顿时有点坐立不安。
不会吧,小念来到家里之后, 一直很乖巧,即便以前和那些生长在臭水沟的不良少年认识,肯定也是被强迫的、被带坏的……现在来到自己家了, 只要好好训导他,将他的不良习惯纠正过来,他肯定不会再误入歧途。
……谭爸爸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心情复杂,将卡推了回去:“这既然是你攒下的,你就留着吧,学费生活费,叔叔和阿姨还不至于负担不起。”
邬念却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似的,低眸看了一眼被推回来的卡,又抬起清澈的眸子,看着谭爸爸,语气有几分失落地道:“叔叔,这只是后来我从舅舅那里抢回来的抚恤金,不是用别的什么不正常手段弄来的钱……”
谭爸爸顿时有几分尴尬,觉得是不是自己多心了,连忙道:“我知道。”
“那便收下吧。”邬念望着他:“为人要知养育之恩,叔叔阿姨还有姐姐能带我回来,我已经很感激了,如果再白吃白喝,我会十分过意不去的。”
少年眼眸澄澈,语气又真挚,叫谭爸爸心头一软,他看了眼还尚处震惊当中的谭妈妈,又看了眼手里的卡,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过来,对邬念道:“那这样,这笔钱叔叔先帮你留着,除了支付你的学费之外,不做他用,你要随时需要钱,随时找叔叔要。零花钱你和冥冥一样多,过年的时候也会有压岁钱的。”
“压岁钱……”邬念喃喃道,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他眼底看起来有几分湿润,半晌,他似是破涕而笑:“好啊。”
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收到过压岁钱呢。
每年一到年末,破冰化雪,鞭炮声四起,街上热热闹闹,每个家门前都是红色的春联,父亲搬来梯子,小孩拎着浆糊,母亲扶着梯子,开始贴对联。
贴完对联,家家户户会放过年的第一炮,在这喧闹中,拜菩萨,许愿年年顺遂、岁岁平安。
每到年底,邬念就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能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街上,看着万家灯火亮起。
可他没有家人,也就从来没有人会衷心祝愿他平安健康——所以,这就是他从来不顺心如意的原因么。
压岁钱,他更是没敢想过,他知道是用一个红包将百元纸币包起来,悄悄放在家人枕头底下。有一年他给自己买了几个金灿灿的大红包,一口气往里面塞了好几张百元大钞,然后塞在枕头底下睡觉。
可他仍然不高兴。
醒过来时听着外面和自己无关的鞭炮,仍是感觉空荡荡的。
但今年。
他是不是可以奢望一下收到来自于家人的、真正的压岁钱了。
所以,让他在这个家过完年吧,那样,年底许愿时,他会许,让他在这个家再过完一年吧。
……
吃完饭,邬念十分自然地站起来要收拾碗筷。菜是他买回来的,饭也是他做的,现在怎么还能让他洗碗。
谭冥冥吃饱喝足,瘫软在椅子上,感觉自己一下子被少年衬托成了家里的蛀虫,到时候说不定被赶出去的变成了自己!她吓了一跳,赶紧站了起来,捋起袖子,忙道:“你去看电视吧,我来。”
“电视有什么好看的。”邬念弯了弯唇角,道:‘我想帮姐姐洗碗,一起洗好不好。”
他手疾,一下子就从谭冥冥手下抢过了最多油最重的那两个汤碗,顺势把几个盘子和碗也厚厚叠了上去,桌子上一下子就空了。
谭冥冥手下顿时一空:“……”这还让她收什么?!难得自己勤快一次,竟然没有用武之地?!
“姐姐,你帮我把桌子上的筷子收了。”邬念无辜道:“我拿不了了。”
拿不了个大屁/眼子,谭冥冥看了眼他稳稳端着的层层叠摞的餐盘,心中深深地忧伤了起来,自己刚刚还怕谭妈妈不接受他进家门呢,但现在和这小孩一对比——他做饭做得那么好吃,还主动抢着洗碗,自己却只会番茄炒蛋,洗碗也是一个月才心血来潮动一次手——自己简直一无是处,该担忧的是不是自己?!
谭妈妈也瞪了谭冥冥一眼,道:“谭冥冥,你看看人家小念!”
……谭冥冥理不直气不壮,灰溜溜地捡起筷子,跟着邬念进了厨房。
邬念已经放好了一池子温水,戴好了手套,谭冥冥走到他身边,也捡起另一双手套打算戴上,既然说了自己要洗碗,至少要做做样子嘛,不能在勤劳的弟弟面前显得太丢脸。
但她手上有水,手套一下子钻不进去,“呲溜——”一声,手指只戳进去了一半。
邬念扭头来看她一眼,笑了一下,伸手帮她把一次性手套摘了下来,然后对着两只手套吹了口气,把透明手套吹得胀开,又拿来一条干净的毛巾包住她手指,轻柔擦了擦。
随即,再将手套往她手指上套,这下,胀开的手套一下子就轻而易举地套进了谭冥冥干燥的手指。
……谭冥冥是真的看呆了。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穿进来之后,她家庭都很融洽,爸妈宠着自己,进厨房比较少,更别说这种生活小技巧了,手套戴不上一直都是硬戳进去……
“你怎么这么会?”她忍不住问,一边将手浸入水中,开始洗碗。
邬念笑了笑,没回答,生存嘛,当然是什么都要会一点了。
他听着哗啦啦的水声,抬起头,厨房暖黄色的灯光将他和谭冥冥的影子照在白净的瓷砖上,两人靠得极近,谭冥冥低着头,看起来就像是姐弟俩肩并肩一样。
邬念眨了眨眼,翘起嘴唇。
……显得很温暖,仿佛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
与此同时,谭妈妈却是忍不住把谭爸爸拉进房间,狐疑道:“二十三万,小念钱哪里来的?十来年前的抚恤金不可能这么多,那时候一两万就是惊天的数字了,你告诉我,他钱到底哪里来的?”
谭爸爸见瞒不过,只好一五一十尽可能往好的方向,把邬念以前的经历说了。然而,谭妈妈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她的确是很同情这小孩的遭遇,可一边同情,心里也一边止不住的心惊。
“万一,我是说万一。”谭妈妈顾虑道:“万一他以后还是继续干坏事怎么办?你不是说,领养他的第二个家庭放弃领养他的理由是,他偷窃吗?”
谭爸爸急了,连忙道:“偷窃个屁,你看小念干干净净的,像是会偷东西的人吗,我感觉他就是被冤枉的!”
……也是,那孩子看起来那么乖巧,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穷凶恶极的人。
如果谭爸爸不告诉她,邬念以前的经历,她压根想不到邬念以前竟然几次进过少管所。少管所那都是什么人进的,头破血流的人。
但现在知道了,她心中的天秤又开始摇摆了。
“你先别急。”谭妈妈看着焦急如焚,生怕自己将邬念赶出去的谭爸爸,皱眉道:“一旦我们领养了他,就得对他负起责任,这不是一件小事,而是关乎着如何为人父母的大事,你想的太容易了。冥冥我们从小养起,才能保证她乐观善良,但小念中途来到我们家,万一我们能力不够,最后让他走上歧途了怎么办?”
谭爸爸见谭妈妈忧心忡忡,想到那烫手的邬念过去的经历,也知道,老婆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他不由得叹了口气:“那你说怎么办?”
“再观察一段时间吧。”谭妈妈其实心里也有些无奈地心软了……大概没人能不对这样漆黑头发温顺,笑容乖巧的小孩心软吧……但是她又怕一旦收养后,将要面临着的重重问题。
她道:“先让他留在家里,我们好好照顾,过两个月,他能融入这个家,我们再办理收养手续。”
谭爸爸见谭妈妈口气似乎有点松软,连忙喜道:“好,好。”
——谭妈妈一直都是个非常固执且强势的人,决定下来的心思不会轻易改变,现在这样,要接受一个全然陌生的小孩,对她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
但是很快,谭妈妈就发现事情不是那么的简单。
……
她和谭爸爸谈完话,忧心忡忡地推开房门出去。谭冥冥正在玄关处穿上羽绒服,笑着和邬念说话,她要带着邬念去远一点的大超市,买日用品。
这两天邬念的一些床单拖鞋之类的,都是将就着用谭爸爸的,还没有他自己的,实在是不方便。
既然住进来了,就需要置办一套齐全的日用品。
……再加上,天气冷,谭冥冥觉得他需要保温杯、暖宝宝、围巾手套一些衣物什么的,方便过几天去初三报道。少年总是穿得单薄,在寒风中,光是看着,就让人瑟瑟发抖。
谭妈妈知道了这小孩过去的经历,见他笑盈盈地站在冥冥身边,时不时低头听冥冥说什么,耳根微微发红,还温柔笑着蹲下去给冥冥系鞋带……分明是姐弟俩温馨十足的场景,可不知怎么,她就有点……
……有点忍不住皱眉。
这样乖巧的少年,却不止一次和人干架进少管所,可,怎么身上半点看不出来戾气呢。不该是这样的啊,哪怕现在这小孩冷漠孤僻一点,她都感觉合理一点,可偏偏这小孩这样温顺乖巧,反而让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不过,不管怎样,他对冥冥是真的好,所以出去买个日用品,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于是,谭妈妈忍不住叮嘱了句:“早点回来,半小时之内没回来我给你们打电话。”
“知道了。”谭冥冥哈哈笑着道,她最喜欢逛超市了,要不是邬念,她还不能出门逛超市呢,刚好,出去顺便给狗子买点它喜欢吃的葡萄干之类的——说起来奇怪,这狗子不喜欢吃狗的零食,却是很喜欢吃人吃的东西,每次自己看电视吃零食时,它都要和自己抢。
……今天它好像有点不高兴,估计还是家里来了新的成员,它不适应,产生应激反应吧……
所以,谭冥冥有点心疼地悄悄想着,买点零食回去让狗子开心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