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祁在公交车站等下一辆公交车,但下一辆来了,他却仍没上去,他死寂地坐在那里,从头发到指尖都是一片冰凉。身边的人匆匆挤上车,他却一动不动,像是静默的无声的死气沉沉的默片,丧失了颜色。
他回想起刚才那一瞬间谭冥冥的神情,浑身仍然僵硬无比。
……她刚才头也不敢抬,像是害怕看到他,把他当成什么不正常的人……也抑或是太过吃惊,以至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总之……
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他早就在那个奖牌被她偷偷找回来的夜晚想过,他必须要小心翼翼掩饰,不让她知道自己有着缺陷,他会尽快攒够钱,不靠那个人,只靠自己去做手术,然后,那时候就不怕了,可现在,却猝不及防地——
猝不及防地被她发现了。
她会怎么看待自己,会不会嫌弃他,然后就退回去了那一步……?
好不容易才和她成了朋友,能够每天清晨早早抵达学校,就是为了等她来,就是为了等着抬头看见她从教室门口带着雀跃的神情飞奔进来,然后笑着走到自己身边,递给自己一杯温热的豆浆。
为了这些,杭祁甚至觉得每天上学的那条路都有了颜色。
现在中午也能一块儿吃饭了,化学实验也能一起做,甚至能一起坐公交车回家……
这些全都是杭祁小心翼翼确认百遍之后,才确认了不是梦境的、对他来说毕生最美好的事情。
可是如果失去——
他不敢想象。
杭祁全身血液都倏然冷却凝固,他手心死死攥着白色耳机,随后像是想要捏碎一般,带着几分绝望与自我憎恶的情绪,狠狠地胡乱塞进了口袋里。都怪他自己。
谭冥冥一路上情绪都不怎么好,快回到家的时候,才勉强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见到同样进电梯的谭爸爸,挤出笑容,帮他把买的新鲜的鱼肉拎回了家。
开门后,谭爸爸一边换鞋,才一边发现了谭冥冥通红的眼眶,顿时讶异地问:“冥冥,你眼睛怎么了?”
“啊?”谭冥冥连忙蹲下去解鞋带,掩饰地道:“下公交车时撞到了公交站牌,可痛死我了,一下子就把我眼泪都痛出来了。”
“你这孩子。”谭爸爸心疼不已,给她揉了揉额头:“没见起包,应该还好,下次你不能注意着点儿吗?”
谭冥冥苦笑了下,趁着邬念去办入学手续不在家,而谭妈妈也还在加班没回来,家里还没什么人,赶紧飞奔溜回了房间。她情绪低落,不想让任何人瞧见。
她在外面冻得太冷了,脱掉外套钻进被子里,才稍微暖和了点。
她揉了揉眼睛,心里面的愧疚情绪仍未消散——她真是反应太迟钝了,刚才在公交车上就应该多道歉几句,为什么只磕磕巴巴说了一句“对不起”,杭祁肯定对自己的轻率的行为感到生气了。
他本来就冰冷,这几天死缠烂打的好不容易把人融化了一点,勉强多开口和自己说几句话了,万一自己做了这件讨人嫌的事情以后,他又恢复以前的状态,再也不理自己了、甚至是讨厌地瞪着自己,怎么办?
谭冥冥惆怅不已,又难过又心疼,又愧疚又忐忑,总之,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令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谭冥冥刚进家门时,小狗就盯着她泛红的眼眶看——是谁在外面欺负她了吗?她情绪分明这么低落,谭爸爸还真以为她是脑袋撞了公交车栏杆才撞哭的呀?小狗顿时就怒从心起,想着谁欺负她,一定去咬死。
可立刻跟着她进房门时,她却一下子随手把它锁在了外面。
小狗顿时有些紧张,汪汪叫了两声,可谭冥冥似乎沉浸在她自己的情绪里面,没有听到。小狗想进去陪陪她,但进不去,便只能停止了叫声,趴在门口,担忧地等着她什么时候出来……
而谭冥冥缩在被窝里,忍不住掏出了手机。
她想再郑重地道个歉,为自己的无礼行为,本来想明天去学校当面道歉的,可突然想到今天是周五,接下来两天是周末,周末杭祁打工地点又不是很定,自己要想见到他,必须等到周一了,便有些坐不住。
万一这两天杭祁越想越觉得自己烦、没有礼貌、跟屁虫、傻缺,周一去学校就对自己冷若冰霜、视若无睹了怎么办?
可不能给他闷气发酵的机会。
可她没有杭祁的手机号联系方式啊。杭祁肯定是有手机的,否则和打工的地方不好联系,但他没有写在班主任的那张家庭录里,谭冥冥也就不知道。
等等,谭冥冥忽然想起,杭祁在班上的班群里面吗,她飞快地打开了企鹅号。
如果联系不到,明天清早自己就去找他!
谭冥冥下定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请了假实在是抱歉,晚上九点粗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