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的反问让明诚心中彷徨的厉害，他只感喜忧参半，如果这个猜测属实，他对汪梦秋就不必如同明楼算计汪曼春那般。但就算属实，汪梦秋与自己，仍然是不同的阵营，仍然有一天会兵戎相见。明诚其实在得知军统培养飓风队的第一天起，就知道飓风队的枪口，迟早有一天会对准共/产/党。

明诚是明楼带大的，他的任何心思都躲不过明楼的眼睛，明楼看出明诚的彷徨后，说道，

“这件事情还只是猜测。陈深那里不好下手，你找个机会试探一下梦秋。如果梦秋真的是军统的人，只要她有救国之心，也难保日后不会加入我们的阵营。”

汪梦秋整晚都没有，她一直坐在窗边抽着她的法国香烟。在一轮红日从地平线升起的那一刻，窗前香樟树的一片枯叶放弃了最后的垂死挣扎，从枝头飘落。冷风从玻璃窗的缝隙中钻入，汪梦秋双手不自觉的收拢自己身上的披肩。她轻叹一口气，新年的到来并没有驱走上海滩的寒冷。

汪梦秋是因为南田洋子手下的电话而踏出房门的，她不知这个时候南田洋子寻她有何意图，但是她看到窗外那黑色的轿车以及车边军绿色身影的时候，她觉得，刚刚的寒气应该是他们送来的。

汪曼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到汪公馆的，她就一直倒在汪公馆二楼小客厅的沙发上，不再有烈焰红唇和浓妆艳抹，她的面色苍白到没有一点点血丝，双眼睁大，却又空洞的让人害怕。汪梦秋拿出了一条羊毛毯盖在了汪曼春的身上。她知道汪曼春待在这里是因为隔壁就是她的房间，她回到汪公馆的第一件事就是守在自己的身边。

汪曼春握住了汪梦秋的双手，握得紧紧的，生怕自己一眨眼这个妹妹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注意到汪梦秋已经整理好自己的着装，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包，她一下子就焦急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

“南田课长让我过去一趟，来接我的人已经在楼下了。”

“不许去。”汪曼春急吼一声，看到汪梦秋怔住之后，声线又放柔和，“我给南田课长打电话，说是你太伤心，病倒了。”

“没用的，姐姐。日本人对我们是没有情分的，如今舅舅不在了，惹怒南田课长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汪曼春一听这话鼻头酸涩，她的妹妹本该做一个悬壶济世的大夫，却因为自己和叔父被迫卷入到汪伪和日本人的漩涡之中。汪曼春也知道，汪梦秋在回国之前给瑞金医院和公济医院投递过简历，但被悉数拒绝。所以才会在叔父的安排之下去陆军医院任职。

“梦秋，如今叔父不在了，找一个能庇护你的人嫁了吧，去过安生的日子。”无力感蔓延在汪曼春的全身，一滴清泪滴落到汪梦秋的手背上，“哪怕那个人是陈深，我也认了。”

“姐姐，说什么傻话呢。”

汪梦秋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对汪曼春的愧疚之感奔涌而来。她是多么想念曾经明艳开朗的汪曼春。汪曼春从小就充当自己生命中保护者的角色，受欺负时，挡在自己面前，受委屈时，把自己收入怀抱。如果五年前，她不顾汪曼春的拒绝强制地让她一起前往日本，如果她也遇到像海风那样的人。那么汪曼春是不是可以踏上截然不同的另一条路。但这世上最令人悲戚无奈的就是，并不存在如果。

在汪芙蕖死前，家人也许是她的软肋。但经历了昨日种种，她已经懂得什么应当割舍，什么应当坚持。如果有朝一日汪曼春会痛恨她，那她就用鲜血，用生命来偿还她对汪曼春的辜负，来回馈她对汪曼春的愧疚。